不管真定侯千金有何用意,趙琇都沒打算親自跑這一趟。
不說兩家素來沒什麼交情,在元旦日又結了些小仇怨,光是趙琇身爲待嫁之女,就沒有必要爲了點人情往來的小事出門了。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出門,米夫人生子,趙琇就去了她家兩回,可這回她不樂意呀。
當然,真定侯府既送了帖子過來,趙琇照着禮數,也不會置之不理,備了一份得體的禮物,又添了一對成色不錯的碧玉鐲子做添妝,命家裡體面的婆子送過去,也就是了。兩家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她不去,別人也說不得她什麼。
張氏倒是有些擔心:“要不……我走一趟吧?真定侯府不算什麼,可他家姑娘卻是要嫁進汾陽王府的。咱們家與汾陽王府素來交好,怎麼也要給太妃與汾陽王一點面子。”
趙琇卻道:“等她嫁過去了,咱們再來往就是。等到婚禮那日,咱們家就算要出門吃喜酒,也是吃汾陽王府的席,不會往真定侯府去的。”
“話雖如此……”張氏還是有些猶豫,她苦口婆心地對孫女說,“你也別不把真定侯千金當一回事,等她成了婚,就是汾陽王世子妃,是日後汾陽王府的當家主母。咱們老家既是在南邊,總有需要倚仗汾陽王府的地方。”
趙琇搖頭:“都一樣是皇家媳婦,她日後與我同輩,說不上誰倚仗誰。有我在,有哥哥在,難道南邊還有誰敢怠慢我們家不成?真定侯千金是汾陽王世子妃不錯,可汾陽王如今就是郡王,世子要降襲。等他們兩口子做了汾陽王府的主人,就連王爵都沒有了。我在廣平王府,至少也是個郡王妃,沒什麼好怕的。況且真定侯千金過門後,就算做了汾陽王府的主母,能不能執掌大權還是未知之數呢。上頭三層婆婆在,她還不知要熬幾年。才能真正做得了主。”
張氏一想起汾陽王府後院的局勢。也不由得同情真定侯千金這位新嫁娘的處境了,嘆息道:“你的話也有道理。我跟她家老太太不太對盤,能不去。自然是不去的好。只是這姑娘也不容易,日後你們若是遇上了,待她和氣些吧。”
趙琇笑着答應了,心裡卻不認爲自己與那位未來妯娌真會有許多碰面的機會。等汾陽王世子完婚,就該帶着新婚妻子回南邊了。到時候連汾陽王太妃與汾陽王也會一併離開。日後只要他們不上京面聖,而自己又沒打算去嘉定的話,估計是不會有什麼機會再見了。
建南侯府就這樣打發了兩個體面的婆子,送了一份還算豐厚的賀禮到真定侯府去。真定侯府如今是病癒後的侯夫人重掌大權。比起太夫人,她的名聲與手段都要強得多了,半點沒覺得建南侯祖孫三人怠慢了自家。反而還笑着連聲道:“趙太夫人與趙大姑娘太客氣了,你們回去千萬要替我謝謝你們家太夫人與大姑娘。”鄭重收了禮。臉上帶笑地跟兩個婆子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又打賞了兩個上等封兒,方纔讓她們回去了。
只是人一走,真定侯夫人的臉色就耷拉下來,嘆息着回了內室。她的女兒在裡頭坐了好久了,擡起頭來問:“建南郡公夫人這是何意?難道他家至今還未消氣麼?”
真定侯夫人淡淡地道:“這都快一年了,誰有這麼大的氣性?不過我們兩家素來沒什麼往來,忽然派人送了帖子過去,他們自然要謹慎些。能送禮過來,就是消氣的意思了,別的也不敢強求。我只惋惜,若是我這病好得早些,必定早早就跟他們家走動起來,也不至於到得今日,方纔臨時抱佛腳。”至於不與建南侯府往來,自然就是她婆婆的意思了。
真定侯千金低下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些難過地說:“終究是女兒無用,未能阻止祖母得罪人家。”
真定侯夫人微笑着摸了摸女兒的頭:“傻丫頭,這與你有何干系?從未聽說過孫女兒約束祖母的。只能怪你母親的身子不爭氣,什麼時候生病不好?非要在過年的時候倒下,只能由你祖母帶你進宮去,纔出了紕漏。不過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提起也無益。等你的婚事結束,我和你父親就帶着你祖母回真定去了,你祖母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你只管好生過日子,不必牽掛家裡。等日後得了閒,母親再去嘉定看你。”
真定侯千金紅了眼圈,鄭重地點點頭:“女兒一定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真定侯夫人嘆道:“你素來是個懂事的孩子,該教你的,我都教過了,宮裡派來的嬤嬤,也把你該學的東西都告訴了你,往後就要看你自個兒的本事了。本來我是指望着你能嫁在京城的,這樣我上京看你也還方便,京城又有我們家幾門親戚,多少能照看你一下。沒想到你會嫁到嘉定去,千里迢迢的,家裡也幫不上忙。你一個人在那邊,若遇上什麼難處,該找誰商量去呢?一想起這事兒,我就擔心得夜裡睡不着覺。”
真定侯千金微微一笑:“女兒會謹守母親教導,恪守閨訓,隨分從時。王府是講規矩的地方,女兒能遇上什麼難處呢?況且汾陽王太妃十分慈愛,對女兒頗爲照應。實在有什麼爲難的地方,也可以向她請教。”
真定侯夫人嗔道:“母親難道不明白汾陽王太妃是好人麼?只是宮裡來的嬤嬤說得明白,汾陽王府三代主母皆在,你上頭有三層婆婆呢,親近了汾陽王太妃這位太婆婆,另兩位又會如何?你別忘了,汾陽王世子,可是現任汾陽王妃親生的!”
真定侯千金道:“嬤嬤們講過的話,女兒都記得清清楚楚,正因如此,女兒才決定要親近太妃。嘉定汾陽王府後宅的三位主母,另兩位都不是明白人。只有太妃與她們不是一路。太后娘娘與汾陽王太妃之所以選定女兒做世子妃,決不是爲了給老太妃與王妃添一個幫手。女兒記得從前先生講史時,曾經提過‘平衡’之道。想來汾陽王府的後宅,也需要平衡呢。”
真定侯夫人聽了,不由得嘆息:“我的兒,苦了你了。在家時就沒少操心,出嫁了還要操心一輩子。但願汾陽王世子能與你琴瑟和鳴。否則這婚事再體面。又有什麼意思?”
嘆息完了,真定侯夫人又不忘再囑咐女兒一句:“嘉定的宗室,要論體面。絕少不了與京中皇室的交情。汾陽王太妃與太后娘娘交好,因此在王府後宅中,即使勢單力薄,也無人敢怠慢了她。你也要謹記這一點。但凡你在京中一日。便多去向太后請安。未來的皇長子妃李氏與廣平王世子妃趙氏,你能交好。就儘量與她們交好,最好是做個親近的手帕交。如此一來,即使你遠在嘉定,京中也有人可以爲你傳遞消息。或是做個後盾。你受了委屈,也有人可以在太后面前爲你訴苦。否則你在千里之外,縱是受了苦楚。也沒個人替你出頭呢。”
真定侯千金認真記下了母親的教誨,回頭想想。皇長子妃李氏將來就是太子妃,地位高高在上,只怕沒那麼容易接近。但廣平王世子妃趙氏卻不一樣,多的是機會相見。她日後可得跟這位趙大姑娘打好關係才成。今日對方給她送了賀禮來,她是不是要回個禮箋道謝?
趙琇隔日便收到了真定侯千金的回箋,心裡還有些詫異,本沒什麼交情,怎的對方還正正經經地與她禮尚往來起來?不過日後同是皇家妯娌,她不想受人詬病,所以就照着禮數給予了迴應。過得幾日,對方或是送幾個果子,或是一盒糕點,或是兩盆鮮花……竟有些與她朋友往來的意思了。趙琇心裡有些糊塗,隱隱約約能察覺到,對方這是有心要跟她結交呢。
趙琇本來沒什麼興趣,可是想想,她日後肯定要跟汾陽王府保持交情的,現在不打交道,將來也會跟汾陽王世子妃打交道,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便不鹹不淡地應對着。只不過心裡仍舊留下點疑惑,不明白在結怨九個多月後,真定侯千金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忽然對她親熱起來的?對方都快出嫁了,本該專心致志做出嫁前的最後準備,居然還有閒心跟她交朋友。
真定侯千金的禮尚往來,在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之後,終究還是因爲婚期臨近而暫時中斷了。她風風光光地嫁進了汾陽王一家在京中的府邸。當夜王府筵開三十席,遍請京中宗室皇親,文武大臣,倒也熱鬧。趙琇備嫁中,繼續留在家裡做宅女,張氏與趙瑋一併參加了喜宴,還被安排在上席中,以貴客禮相待。
汾陽王世子成婚後,帶着新婚妻子進宮請安,又與京中衆宗室行了會親禮。廣平王與世子高楨也參加了。這是廣平王頭一次以雙目復明的形象出現在公衆面前。雖然早有風聲傳說他已經可以看見了,但衆人看到他本人確實可以自行走路,不必他人攙扶,哪怕看得還不甚清楚,也足夠驚詫了。
驚詫之後,自然就是歡喜。廣平王平日行事低調,但在宗室中的人緣很不錯。大家見他復明,都爲他開心不已,圍着他關心地問起他身體情況。高楨在一旁細細做了講述,衆人又是一番感嘆,又邀廣平王出門去賞花,去登高,過些日子再去賞雪,又或是開詩會,開宴席等等,請他好好玩樂一番。
廣平王笑着婉拒了,他眼睛雖然已經勉強可以看見,但還需要調養身體。況且天氣漸冷,他不打算冒着得傷風的危險到處亂跑,不過在別人府中賞花或是開詩會之類的,他倒還有些興趣,當即就答應了其中一位宗室長輩的邀請,過些日子到他家去參加賞菊詩會。
宗室一片和樂,宮裡太后聽說了,也十分開心,幾次召了大兒子進宮說話,不過期間並未請皇帝前來。太后至今還生着他的氣呢。
不過這一片和樂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汾陽王世子娶了妻,三日回門結束了,宗人府裡也上了玉牒,汾陽王一家就等着皇帝下旨,他們好收拾回南了,可這旨意卻遲遲未下。再不走,運河就該結冰了,到時候說不定要改走陸路,一路上可要多吃些苦頭的。
汾陽王上了兩次本,明裡暗裡地催促着,皇帝卻始終沒有動靜。等到進了十月,京中下了第一場雪,他才終於下了旨意,許汾陽王回嘉定,可同時,他又留下了世子,說是讓世子在京中讀書,多與皇子們親近親近。
宗室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