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一族內部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很是融洽,原本族人之間有些小口角,小矛盾的,也比從前平心靜氣了許多,願意商量着是否有和平的解決之道了。宗房的趙璟與三房的八老太爺見狀,都感嘆不已。
只要一逮着跟煜大老爺過不去的機會,八老太爺都會罵上幾句的,這一回他同樣不肯放過,還當着趙璟和沈氏夫妻倆的面說:“瞧瞧,瞧瞧,這纔是一個宗族該有的樣子!從前你祖父不懂事,你父親也不懂事,把好好的宗族搞得烏煙瘴氣,人人離心,只顧着自家的利益,何曾想過要幫助族人?什麼禮儀廉恥簡直就拋到爪哇國去了!我看你父親,還不如琇姐兒一個七歲的孩子明白事理呢!”
趙璟與沈氏只有低頭沉默的份,他們何嘗不知道八老太爺的話是對的?只是爲人子,爲人媳,實在不好說長輩的不是,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了。
等他們回到家,聽女兒說趙琇來過,從女兒那裡知道了他們夫妻的舉動,才明白她爲何會忽然想到送金銀一事。
沈氏嘆道:“也難爲她了,這麼小的年紀,就想得這樣周到。若她先問了我,我一定不會讓小二房賬上拿這筆銀子出來的,這種事既然是我們夫妻先做出來的,就不能讓琇姐兒一個孩子也跟着做。叔祖母不在家,我們卻引着琇姐兒花錢,叫她老人家知道了怎麼想?如今琇姐兒動用了自己的私房,沒驚動賬上。卻是兩全其美之事。經此一遭,族裡人對琇姐兒也能多幾分敬重,不會因爲她還是個孩子。就小看了她。”
趙璟也肅然道:“琇妹妹從小兒就有主意,人也聰明,你別因她的年紀就真把她當成孩子一樣看待。這個把月裡,她一個人在家,雖有你時不時過去照看,但你細心回想,那宅子裡的中饋你可曾沾過手?琇妹妹可曾有過無法解決的事求你幫忙?那家下人可曾出過亂子?地裡的事。祭拜的事,清明端午兩節親友間走禮的事,可曾有過差錯?”
沈氏細細一想。不由得一驚:“沒有,一點差錯都沒有!琇妹妹倒是有過幾件不知該怎麼辦的事,求問過我,但我是一點兒都沒沾手過小二房的家務。盧媽私下也不曾來找過我求助。”若是盧媽來過。她還可以認爲小二房的家務是盧媽夫妻倆撐着,但他們畢竟是下人,許多事不是他們能一手包攬的,少不得要請她這個隔房的主婦兼宗婦出面,但如今盧媽一次也沒來過,可見小二房的事都有主人操持,不必旁人援手,這個主人除了趙琇。還能有誰呢?
沈氏滿面震驚地看着丈夫:“我記得去她家裡看望時,還有接送清姐兒的時候。偶爾有看到盧媽來找琇妹妹回話,提及某某事如何處置了,琇妹妹點頭說知道了,並沒說別的。我只當她們只是走過場,沒想到琇妹妹是真的在管家!如今想來,小二房這一個多月裡,確實事事如常,正如叔祖母在時一般。”
趙璟苦笑:“即便琇妹妹是照着叔祖母在家時的舊例行事,也不過是省些功夫罷了。你我心知肚明,管家這種事,哪裡是有舊例就能事事料理妥當的?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出點變故,主持中饋之人需得見機行事,纔不會出亂子。雖然盧昌秀夫妻能幹,但琇妹妹的本事也不可小覷。再瞧這一回借金銀之事,可見她小小年紀就有魄力,行事決斷,出手大方,卻又不會丟了分寸。我們宗房借了四百兩,她就只借三百兩,既表了心意,又不會越過我們去。八房欠債千兩,另外還有些家底,缺的三百兩,不拘哪裡湊一湊,也就湊齊了。八房能順利還債,我們宗房也沒被人壓過風頭。琇妹連這點人情世故都顧及到了,哪裡還象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沈氏又吃了一驚:“不能吧?她哪裡能想到這些?興許只是湊巧?她拿的都是自己的私房,又不好動用叔祖母給她做的那些精緻貴重的首飾,想來也沒多少,有三百兩就不錯了,其他的東西多半是有印記的,她也不好隨手拿出來。”
趙璟搖頭:“她拿出來的東西,兩個金項圈,瞧那做工就不是她素日慣戴的,多半是不相干的人送的禮。剩下的金銀錁子,你難道看不出來?都是逢年過節時,族裡長輩給她的紅包,也有些是叔祖母給的。你既收過叔祖母給的紅包,也給過琇妹妹壓歲錢,難道認不出那些金銀錁子的花樣兒?若是認得出,你只回頭想想,琇妹妹一年能收多少金銀錁子?哪裡是三百兩就能打住的?五年下來,也有小一千兩。可她就只拿出了三百,這還不夠清楚的麼?”
沈氏沉默了,半晌才道:“若真是如此,她哪裡還象個孩子?簡直就是個人精。我們清姐兒都十一了,若能及得上她一半,我也不用愁了。”
趙璟嘆了口氣:“他們家也不容易,你想想,焯二叔和焯二嬸子去世的時候,琇妹妹纔多大?他們兄妹都是苦命的,叔祖母年紀也大了,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還要當心二房小長房的算計,逼也給逼成人精了。我們清姐兒從小有我們夫妻看護,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還是別跟她小姑姑比的好。”
夫妻倆相對無言,都嘆息不已,但從此對趙琇都不約而同地多了幾分敬重。
趙琇對此自然一無所知,她看到自己借了那三百兩給八房後,族裡人的反應,就知道這個決定做對了。錢財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族人們對她的看法發生了改變,日後再提起她,就不再是“樂善好施的郡公夫人的嫡親孫女兒”,而是“小二房的琇姐兒”了。她第一次以獨立的形象,出現在全族人的面前,人人提起。都讚歎不已。
且不說趙琇在自家如何暗暗竊喜,八房贖回了嫡長子後,債務固然是解決了,但對不孝子的處置也該提上日程。八房老爺對這個長子是恨鐵不成鋼,看到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得又病重了幾分。
但他長子卻不以爲意,反而因族人出資替他償還了債務而欣喜不已。滿腦子就沒想過這錢是要還的,只顧着嚷嚷,說要去丈人家把老婆接回來。爲了僱車、給丈人和小舅子送禮等事,向老孃要銀子。老孃不給,他便含沙射影地說弟弟想要侵吞所有家產,父母也偏心。云云。他老孃氣得心口疼。躺牀上直叫喚,他卻不管不顧地出了門。
他弟弟生氣,叫了下人去追,這一路追到他丈人家,竟發現他跟那債主有說有笑地一起進了門,對方絲毫沒有當初追債時凶神惡煞的樣子。那下人瞧着不對,忙回家裡說了,他弟弟不敢驚動生病的父母。便找到了趙璟求助。
趙璟出面,尋了兩位在縣衙爲吏的族人。再找上四五個孔武有力的差人,一起隨八房的人到了那丈人家裡,正堵住他們一羣人吃酒賭錢,稍一逼問就查出了真相。
原來八房那個長子確實是欠了人家的賭債,但沒有千兩之多,只有五百兩,他自己有錢,卻捨不得掏腰包,又想着家中老父是斷不可能再讓他繼承家業的了,與其便宜了弟弟,還不如自己多撈點好處。他就跟那債主說好,兩邊串通了回家訛銀子,訛上一千兩,兩人平分。因此那債主纔敢囂張地不顧趙家名頭,他丈人和小舅子明明在縣衙也有點勢力,也不肯出面說和。這本來就是一場騙局。如今錢到手了,他丟下父母跑過來,其實是爲了分銀子。
消息在全族傳開,衆人譁然。本是一片好心要助族人度過難關的,結果如今卻是上當受騙了,許多人心裡都接受不了,開始後悔掏了銀子,不少人開始上門探趙璟和八房的口風,借出去的銀子,既然是落到了騙子手中,那是否能還回來?
其實衙門當天就把那被訛走的一千兩送了回來,債主因行騙而入了大獄(趙氏族人在當中出了不少力),就算這一千兩裡頭有一半是真正的欠債,他也沒法申明自己的權利了,錢就全都還給了八房。
八房老爺的一世清名已經葬送在大兒子手裡,他知道這件事要是不能解決好,別說整個八房的人在族裡的臉面,就是他們嫡支在整個八房的臉面都要丟盡了,連次子的名聲都要受連累。所以錢一到手,他就照着當初借銀子時記下的清單,打發次子按數把錢一一送回,不但送回,還要鄭重道謝,並且賠禮。
等這件事兒完了,他又讓次子請了趙璟過來,鄭重提了一個請求:“將我那不孝子從宗族除名吧,家裡出了這樣的孽子,也是給祖宗抹黑。”
趙璟訝然,看着對方的神色,他終究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只是輕聲道:“此事關係重大,需得召開宗族大會公議。”
八房老爺沒有反對,這本來就是應該有的程序,便讓趙璟操辦去了,又讓次子去幫着打下手。若有人問起召開此次宗族大會的目的,次子可以將實情相告。
消息很快傳開,那不孝子也知道了,不服氣地叫嚷說:“不過是貪了幾個銀子,憑什麼將我除名?錢不是都還回去了麼?誰也沒吃虧啊!當年趙炯弒母殺弟,宗房煜大叔還做了幫兇,這樣都沒人把他倆除名,如今也好意思來罰我?!”
這番話很快就由路過聽聞的趙淮傳到了趙琇耳朵裡。她冷笑了聲,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便吩咐碧蓮給沈氏送去口信:“既然要召開宗族大會,怎能少了我們小二房?家裡祖母和哥哥都不在,我就是代表,我也要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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