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思考了兩秒鐘後,發現她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因此,爲了緩解尷尬,愛麗絲遞出了她提着燈籠的那隻手。
烏洛琉斯看了看她手裡的燈籠,稍作思考後,微微晃動了兩下自己提着燈籠的那隻手,像是在說祂自己有。
短小的插曲中,愛麗絲迅速思考出了接下來的行動方向——都走一半了,她準備跟去聖所看看。
“神棄之地”的時間比起外界太過模糊,愛麗絲不確定現在在外面到底是什麼時間了,而作爲不會犯困不會飢餓的天使,她也沒辦法通過身體來判斷時間,否則她現在應該會要求吃個飯,或者睡一覺。
不知道“神棄之地”有什麼吃的……唔,我記得小太陽他們當時吃的是黑麪草……呃,我是不是沒和小太陽打招呼?
愛麗絲眨了兩下眼睛,決定把注意力放在烏洛琉斯身上,她偏了偏頭,學着烏洛琉斯的語氣說道:
“我也永遠追隨愚者先生。”
“……?”烏洛琉斯安靜地看着她,想了想,點了點頭,像是在肯定她的話。
愛麗絲終於產生了一種淡淡的崩潰感,她意識到自己如果不做點什麼,烏洛琉斯能在這裡看到她答應跟着祂走爲止。
至於逃跑,在失去了瞬移能力的“神棄之地”,愛麗絲擡手比了比她和烏洛琉斯腰的位置,認爲自己應該跑不過烏洛琉斯。
不對,是不是應該比蛇的體長來着?但是我現在要求祂變成神話生物會很奇怪吧?而且,而且祂也不一定會答應……
愛麗絲低着頭沉思起來,右腳在地上打轉。
想來,也許命運覺得需要有什麼打破這場尷尬的沉默,怪物從愛麗絲身後飛撲過來,帶起一陣迅猛的風聲。
烏洛琉斯淡漠地擡頭看了一眼,那怪物便被未知的力量拖回了黑暗中,愛麗絲回過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黑暗中的怪物是長着黑色短毛的人形,愛麗絲記得她見過這種怪物,那是某棟房屋裡的“居民”,現在看來,這“居民”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愛麗絲若有所思地回過頭,朝烏洛琉斯問道: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嗎?爲什麼房子有高有矮?爲什麼裡面的……嗯,‘居民’會變成這樣?”
她本意只是試着問一下,沒想到烏洛琉斯真的給出瞭解答:
“這裡被墮落的力量污染了。
“在被污染之前,這裡同時居住着巨人和普通人。”
哇,祂好像真的問什麼說什麼誒……愛麗絲忽然有了個好主意,她朝烏洛琉斯繼續問道:
“如果我不想跟你去聖所,我應該怎麼逃跑才能不被你抓到?”
——類似的問題,她在阿蒙面前也問過一次。
“……?”烏洛琉斯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愛麗絲想祂大概是疑惑的,因爲祂並沒有回答愛麗絲的問題,而是問了新的問題,“你爲什麼不想和我去聖所?”
“那和送死有什麼區別啊!”愛麗絲睜圓了眼睛質問道。
她情緒激動得超乎想象,烏洛琉斯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緩聲道:“我說過,我不是來殺你的。”
但那是你的大本營啊,以爲我還會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想就……呃,等等。
愛麗絲想起自己當初第一次走下普利茲港,彼時她稀裡糊塗地就跟着查理·金走了,順便讓查理·金把自己關進了靈性結界裡。
但查理·金最後死了,如果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跟着走,祂最後會不會也……
愛麗絲擡起頭看烏洛琉斯,對方正垂眸看着她。
在盯着烏洛琉斯的臉思考了十幾秒後,愛麗絲真誠地讚美道:
“你這張臉捏的真漂亮!”
“……?”烏洛琉斯安靜地看着愛麗絲,像是在思考。
幾秒鐘後,祂似乎意識到了這應該算是在讚美祂的容顏,於是祂迴應道:“謝謝。”
愛麗絲虛弱地擡手扶住了額頭,發誓等回去以後一定對克萊恩好一點。
……和我說話真的辛苦他了。
她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然後重新措辭,繼續問道:“那你爲什麼非得帶我去聖所?”
烏洛琉斯表情未變地回答道:“這是命運的指引。”
“?”愛麗絲重新睜圓了眼睛,“伱不會說別的話了嗎!這個聖所我們是非去不可嗎!你有什麼事情非得把我帶過去啊!”
烏洛琉斯依舊那樣神情溫和而淡漠地看着她,彷彿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並未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安靜而平和地對她說:
“跟我來。”
愛麗絲感覺有一口氣哽在了心口,她咬了咬牙,用十分兇狠的語氣說道:
“帶路!”
烏洛琉斯並未被她的語氣影響,祂提着燈,果斷地轉過了身,繼續前進。
愛麗絲提着燈跟在祂身後,直到他們穿過下午鎮,踏上山腳,愛麗絲終於忍不住旅途的無聊,嘗試着發瘋:
“嗚嗚嗚,我好可憐啊,我第一次出門遠行,就落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然後被你抓了過來,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熟練地落下淚來,烏洛琉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半晌不曾說話。
愛麗絲覺得有些奇怪,她疑惑地停止哭泣,擡起頭去看烏洛琉斯的表情,驚訝地發現,祂的雙眸無神,連神情也變得恍惚起來。
祂像是陷入了一場久遠的回憶當中。
“喂,”愛麗絲大着膽子朝祂喊道,“你在想什麼?”
烏洛琉斯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已經恢復正常的愛麗絲,搖了搖頭道:
“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愛麗絲瞪着祂,“這可是我看到你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你別的表情,就像阿蒙不帶着那種欠揍的笑臉看着我一樣,肯定是出問題了!”
在所有的例子中間,愛麗絲選擇了烏洛琉斯有可能熟悉的阿蒙,這讓烏洛琉斯再次恍惚了一瞬,很快祂就再次搖了搖頭道:
“沒事。”
愛麗絲盯着祂看了兩秒鐘後,原地開始抹眼淚:
“嗚嗚嗚,你總是這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遇見事情了就說沒事沒事,問你你就說隨便,到頭來又怪我不關心你,怪我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嗚嗚……”
烏洛琉斯盯着她看了十幾秒以後,遞出了一方手帕。
“……你爲什麼有手帕?”愛麗絲一臉懵地停止哭泣,接過了手帕。
“不知道。”祂好脾氣地搖了搖頭,神情依舊溫和而淡漠。
這,這倒也正常……
這個答案在某種意義上不算離奇,但愛麗絲仍然吃驚地看着祂,皺着眉疑惑問道:
“……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烏洛琉斯搖了搖頭,聲音柔和地回答道:“習慣了。”
……?
愛麗絲懵了一下,頗有自知之明地問道:
“除了我還有誰這麼神經病……我記得阿蒙也不愛這麼玩吧?難道是梅迪奇……
“堂堂紅天使,背後竟然是愛哭鬼?!”
烏洛琉斯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柔和淡漠的眼睛看着她,莫名地,愛麗絲覺得自己理解了祂的意思。
——如果你認識這麼兩個人,脾氣也會變得很好的。
其實也挺有道理的哈,一個“獵人”途徑的天使之王,一個被“獵人”途徑天使之王養大的惡作劇化身……
“紅祭司”途徑與“獵人”途徑相對應的信息來自於克萊恩,當然,這原本只是猜測,愛麗絲在聽完之後就堅定了這種可能性——畢竟阿蒙實在是太欠揍了。
愛麗絲完全忽略了自己在某些時候更欠打的可能性,在烏洛琉斯那雙平靜到令人汗顏的銀眸中,她假裝鎮定地道:
“你繼續帶路吧。”
於是烏洛琉斯聽話地轉過身去繼續帶路。
愛麗絲沉默了兩秒後,拎着燈籠快步跟了上去,伸手要去抓烏洛琉斯的長袍。
一隻觸感溫涼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力道很大,愛麗絲嘗試着動了一下,發現對方是真的用了力氣的,她皺着眉,疑惑地擡起頭。
烏洛琉斯的神情依舊溫和而淡漠,祂微垂着視線看向愛麗絲,聲音卻終於不再有那種柔和感,只餘下淡漠:
“不可以。”
愛麗絲徹底懵了。
烏洛琉斯很明顯是生氣了,如果祂還保留着這種情緒的話——多奇妙啊,連她發瘋和冒名頂替都沒能讓祂生氣,僅僅是一個動作卻做到了。
“爲什麼?”愛麗絲試探性地問道。
莫非是潔癖?不,不應該啊,祂還伸手抓住我了,而且到現在都沒放開……
烏洛琉斯依舊那樣看着她,聲音未變地回答道:
“這是主賜予我的衣服。”
……神經病!
愛麗絲睜圓了眼睛,再次體會到了那種想罵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無語感,她瞪着烏洛琉斯看了好幾分鐘,才閉上眼睛,略顯虛弱地道:
“對不起。
“我不知道這件事。”
烏洛琉斯安靜地看了她一眼,並未迴應,只是放開了她的手,轉身繼續朝着山頂走去。
愛麗絲咬着牙跟了上去,在心裡罵了狂信徒八百遍。
你們“極光會”的人真是一個個腦子都有病!
愛麗絲在心裡罵了一路的人,等到她因爲烏洛琉斯的站定而被迫停止時,他們已經站在了一條充滿壁畫的迴廊內。
愛麗絲眼神茫然地看向烏洛琉斯,只見他走向一幅未完成的壁畫,伸手拿起地上的畫筆,蘸了顏料,繼續補充起來。
“?”愛麗絲開始思考自己爲什麼要站在這裡。
她的視線疑惑地掃過大廳裡的壁畫,從天花板到牆壁,最終在其中一幅壁畫上停了下來。
——和周圍那些明顯的宗教畫不同,那幅壁畫上,畫着一座純黑色的高塔。
靈性輕微觸動,愛麗絲順着靈性的指引走了過去,伸手觸摸那幅壁畫,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並未反抗,於是一幅夢境就那樣出現了。
夢境裡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兜帽長袍,緩慢地從不知何處走來,踏進一座漆黑的高塔。
緊接着,愛麗絲看見了混亂而毫無規律的階梯,有的在前,有的在後,有的在左,有的在右,有的在上,有的在下。
在夢境裡,愛麗絲看見自己踩着那亂七八糟的階梯,詭異地盤旋而上,竟是十分順利地來到了塔頂。
塔頂之上,盤旋着一條白色的無鱗巨蛇,那蛇有着一雙冰冷而通紅的眼睛,它從高塔頂端探下頭來,張開沒有牙齒的血盆大口,就將剛登上塔頂的她吞了下去。
夢境到這裡結束,愛麗絲懵懵懂懂地醒過來,恍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個夢,她做過的。
在她初次偶遇威爾·昂賽汀的那天晚上,她便做過這個夢,那時威爾·昂賽汀還不是母親肚子裡的胎兒,而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在不久後,威爾·昂賽汀就拋棄了自己的身體,轉生成了艾倫醫生的孩子……不,不對,等等。
愛麗絲重新回憶起兩個夢境,猛然意識到關鍵的問題所在——兩個夢境的視角並不相同。
儘管內容一致,在當初的那個夢境裡,她卻是第一人稱,看着自己如何爬上高塔,最後看到塔頂的白色巨蛇朝她張開血紅大口時,同樣也是第一人稱。
而這裡,她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見的一切!
愛麗絲猛得看向了烏洛琉斯,失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烏洛琉斯畫畫的手沒有停下,只是平緩地解釋道:
“我只是感覺,我應該讓你看一眼這個夢。”
感覺……好吧。
愛麗絲有些牙酸,她不想和這位命運天使交流這種事情,於是開始思考起新的問題。
這應當是烏洛琉斯的夢,或者說,烏洛琉斯獲得的啓示。
相同的夢境,不同的視角……
愛麗絲眯了眯眼睛,想起夢境裡吞下她的威爾·昂賽汀,她朝烏洛琉斯問道:
“那威爾·昂賽汀呢?祂也做過這個夢嗎?”
“我不知道。”烏洛琉斯對此毫不關心,專心地畫他的畫。
愛麗絲沉默片刻,試探性地問道:“你應該就是想讓我看這個吧……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