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見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將手中的棋子落下,然後微微一笑,“楚施主有煩惱?”
方纔看到庭院裡坐着他的時候,她沒有猶豫就走了過去,然後看着他執棋與自己對弈,說了句我當你的對手吧,於是兩人就一個執白棋一個執黑棋對弈一起來。
只是棋盤上,黑白影像,讓她微微晃了神。
此時聽到他的問話,她有些悶悶不樂地開口。
“虛見,你覺得什麼樣的朋友纔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
虛見並沒有因爲她突然的問話而感覺到奇怪,因爲在寺廟或者在外面行走的時候,他就經常收到很多千奇百怪的問題,所以楚傾顏這個問題已經算是最爲平常的,只是他還是有些訝異,在與她相識到現在,她都一個樂觀積極向上的人,很少見到她這麼沮喪,他想應該是跟朋友這兩個字有關。
“朋友的定義,其實很廣泛,一面之緣,點頭之交,酒肉之交,相見甚歡,話語投機,真心關切,出生入死……這些都是,只是若是要算真正意義上的話,就看自己是怎麼理解,就像是佛這個字,在不同的心裡,它代表着不同的含義。”
虛見這一番話,讓楚傾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
虛見也不因爲她的話而惱,笑道,“其實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定義,爲何還要問貧僧?”、
楚傾顏一聽又焉了,她確實是自有一套朋友的準則,東庭是她在古代爲數不多的之一,她很珍惜,只是她不能夠接受,他會對自己最親密的人下手,準確來說,他將潛藏在暗處,在她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對大冰塊出手,這是她所不能原諒的!
“虛見。”她輕而緩地開口。
聽着自己的名字再次從她口中傳出,他感覺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穩定心神,“你說。”
“當你最要好的朋友,對你最愛的人出手,你會怎麼辦?”她擡着頭,眼睛亮亮的,帶着期待。
虛見被她水亮的眼神一晃,這般認真誠懇的樣子,還是少見。
“楚施主,貧僧四大皆空,遠離,貪嗔癡恨,沒有所愛,你這個比喻,有些不恰當。”
楚傾顏深吸了一口氣,這和尚怎麼不開竅呢?
“好吧,你把這個比喻換個主語,比如說我。”
虛見淡笑,“凡事不可強求。”
楚傾顏哈了一聲,這是什麼鬼回答?
“你不會是隨便找個話在糊弄我吧?”
虛見搖搖頭,“在你的話中,已經點名了三點,最好的朋友,最愛的人,既然他決定出手,自然就已經是考慮過你的因素,可是他還是執意這麼做,那就代表了,此事板上釘釘,不會因爲你而改變,既然如此,你何必煩憂,因爲結果便是如此。”
虛見一語道破了她心中隱約所想,她感覺呼吸一窒,胸口有些疼了。
她扶額自我調侃,“果然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一針見血。真相啊,總是這般殘酷無情。”
原本他還有些替她擔憂,但是聽到她這打趣的話,雖然情緒還有些失落,但是已經比方纔的失魂落魄好了很多,他捏起了一顆白子放入了棋盤裡。
“虛見,你真的沒有朋友嗎?”
虛見說得對,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她還能有什麼能力去改變呢?自討沒趣,悲春傷秋可不是她的性子,此時她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他點頭,“佛的最高境界,便是不沾染紅塵俗世,斬斷七情六慾,四大皆空,方能得道。”
聽了這話,楚傾顏覺得這樣活着很沒意思,“不覺得生活平乏無味?沒有人可以訴苦聊天取樂嗎?”
虛見搖頭,一點也不覺得不好,“貧僧已經脫離的紅塵,便不會覺得苦悶,人的喜怒哀樂,都歸結於人生的八苦中,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既然已經堪破,跳離其中,又何來的寂寞無趣?”
雖然她尊重佛道,但是卻覺得這樣子大好的青年,就這麼沉浸在這樣漫長無趣的求佛問道中,很是可惜。
“虛見,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我覺得真正的佛道,是大隱隱於市,看破紅塵,卻又隱匿於紅塵,於紅塵中錘鍊,錘鍊中出真知,正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楚傾顏這一番話,讓虛見覺得有些強詞奪理,“楚施主——”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擡手止住他的話,又繼續道,“虛見,你知道那些在位列仙班,位列佛門之前的人需要做些什麼嗎?”
虛見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他們必須做一件事,那就是入凡塵歷練,體會過貪嗔癡恨,你所謂的人生八苦,然後大徹大悟,修仙問道。”
眼前的人,雙眼發亮,比天上的星辰還要耀眼,但更重要的是,他因爲她的話而陷入了沉思。
“虛見,沒有體驗過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你怎麼能夠堪破最複雜的人心?沒有經歷過,一切就像是紙上談兵似的,無論你的禪理多麼扣人心絃,你的解析多麼的一針見血,你都不會明白,你所幫助的那個人曾經受過什麼樣的苦痛。”
“佛說,他們之所以來,是爲了普度衆生,怎麼度?實際上,你們都是在紙上談兵罷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有了這樣的念頭,楚傾顏一股腦說出來後,可能是因爲之前對方說他沒有朋友的時候,她覺得有些替他悲涼,人活在這個世上,怎麼可以沒朋友呢?那樣豈不是太孤獨了?他是不是看那些佛經把腦子看壞了?
虛見被她一連串話語說得已經有些懵了。
這些話,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他下意識覺得又是她的歪理,但是同樣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一如之前幾次,她總是能夠找到話語來讓他無言以對。
她看着眼前的人,嘟囔着道,“虛見,其實我覺得,我應該也算是你的朋友,也許是我單方面覺得。”
虛見瞬間呆愣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