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軒帝發泄了一通之後,覺得滿心的火氣還是沒有消退,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砸東西了,無力癱軟在龍椅之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吐着氣。
曹公公這時候端着茶水進來,一看到面色蒼白的帝王,趕忙走了上去,拿着扇子替他扇着,憂心道,“陛下,您消消火,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西軒帝拿起茶杯喝了口,乾渴的嗓子才舒服了點,只是神色仍舊是來黑得可怖。
曹公公見此鬆了口氣,連忙喚人進來收拾,宮人們都低着頭不敢看上座的人,很快就將御書房恢復如初,快步退了下去。
西軒帝看似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案桌上,其實思緒並不在此。
他想起了今日侍衛彙報的軍情,目光越加的陰冷,“曹止,蕭緒真的要造反了。”
“陛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曹公公小聲問道。
只見西軒帝將茶杯重重落在桌上,聲音憤然,“誤會?他私自養了十萬的大軍,這還能是誤會?若不是朕逼得他不得不出手,這十萬大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攻進京都,將刀架在朕的脖子上面!”
曹公公立即閉嘴,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他還是不要火上澆油的話,不然多說多錯。
“朕果然養了只白眼狼,如果早知道他會這麼做,朕就應該讓他死在戰場上。”
西軒帝自己說完,深呼了口氣,然後擡手蓋住了雙眼,讓自己冷靜一會。
曹公公見西軒帝煩躁不安,也不由嘆氣,崇和郡王說得對,若不是陛下步步緊逼,英王殿下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陛下怪不得別人。
然而這人始終是他的陛下,曹公公忍不住道,“陛下,您其實不必擔心英王手下的十萬大軍,咱們西軒三軍可是有幾十萬人。”
西軒帝拿開手,涼涼地看了眼曹公公,“英王纔將三軍令牌交上來,李威遠還未來得及整合,以前他們聽命於英王,如今他領兵前來,三軍定然軍心浮動,所以這一次,不能用三軍。”
“那咱們該如何?”
“李威遠手下有十萬士兵,加上朕爲然兒培養的十萬兵馬,二十萬也綽綽有餘,怕就怕他這十萬都是精兵強將——”
西軒帝扯了扯嘴角,他這個兒子沒有一點是他能夠看得上的,但是不得不說,他領兵打仗的本領在西軒真的難以找到一個和他匹敵的。
“曹止,你傳令下去,讓李威遠將他手中的十萬士兵交給四皇子,然後讓他去接管三軍。”
“是,老奴這就讓人去傳令。”
陛下這是打算先讓二十萬大軍拖住英王,能解決掉他最好,若是不能,再讓李將軍帶着三軍接上,幾個轉眼,陛下就已經做好了決斷。
待曹公公回來後,西軒帝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在自語。
“然兒性子太軟,對他大皇兄有孺慕之情,但是從楚傾顏那件事開始,他已經慢慢走向了英王的對立面,如今朕再推他一把,讓他知道,要想坐上這個位置,就要踩在至親之人的屍體上,一步一步走上來,一國之主根本就不需要良善和兄弟情,只有理智不受情感干擾的人,才能將這個位置坐得長久。”
就像他一樣,可以爲了太子之位失信於青梅竹馬,可以爲了坐穩皇位利用結髮之妻,只要是爲了國家,他什麼都可以犧牲,沒有什麼是下不了手的。
曹公公聞言將頭埋得更低,這些話不是他這個奴才可以聽的,今日陛下所言,他一定會左耳進右耳出。
西軒帝看了眼身邊的人,搖了搖頭,這老傢伙就是這樣,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才能陪着他活得這麼久,然而他發現,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以陪着說幾句話了。
走到現在,他真的要成爲一個孤家寡人了。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起碼他守住了西軒的江山,想要做的都做到的。
如今,他最想做的,便是將那個會破壞他江山的人徹底剷除掉。
他站了起來,緩緩走向了窗臺邊,負手站着,目光越過那層層起伏的屋檐,看向了暮色沉沉的天際,眼底一片晦暗。
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夜色漸深,王婆望了眼坐在院子裡的人,有些不放心,轉身進屋拿了一件披風走到了他身後,關切道。
“王爺,起風了,這裡露水重,您要不要進去歇息?”
蕭厚聞聲轉身,接過王婆手中的披風,溫和笑了笑,“我還不困,您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不用理會我。”
“王爺,您已經待了好幾天,這裡比不上王府舒適,況且您的傷還沒痊癒,應該得到更好的照料,”王婆慈愛又擔憂地看向他,“王爺若是不嫌棄老奴,老奴願意和老頭子進府去伺候您。”
蕭厚眉眼露出感激一笑,“什麼時候您和王叔想進府了,我隨時讓人來接你們,至於我——”他眼底的笑意淡了淡,轉身看向這滿院的葡萄架,笑得極輕,“想看着葡萄熟了,我答應過她,等葡萄熟了帶她過來,如今她不在,我便替她看着,回頭也好跟她說。”
如今他就是她的眼睛,替她看這萬水千山。
王婆眼睛一澀,差點就流淚了,然而王爺沒有哭,她怎麼能夠在他的傷口上撒鹽,而這時候正好林江東匆匆走來,她便找了個理由下去了。
待回頭看向那道日漸消瘦的身影,王婆終於受不住,靠在老伴的肩上默默流淚。
“看你臉上止不住的笑意,發生什麼好事了?”蕭厚挑眉看向眼前的心腹智囊,淺笑問道。
林江東點頭,笑着道,“王爺,這消息對咱們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了,原來英王手上有一支軍隊,人數還不少,至少十萬人,今日在下得到消息,英王已經和他的部下匯合了,那些追兵都不敢輕舉妄動,原先咱們還在擔憂英王殿下將三軍令牌交了上去,他沒有能力與陛下對抗,沒想到他居然留有後手,看來咱們報仇,指日可待!”
蕭厚勾脣輕笑,“你現在應該知道本王花了近十年時間,爲何還不能扳倒這位皇兄的原因了吧?”
林江東重重點頭,不是他們王爺太弱,而是那位爺實在是太強悍了,走一步看三步,步步緊扣,不管做什麼都有退路,簡直太可怕了。
幸好現在他們已經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