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芷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臨近傍晚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頭頂的紅帳,纔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想要起身,渾身痠軟,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她沒好氣地在心裡罵了句拿罪魁禍首,然而雙頰卻紅了。
這時候殿內就剩下她一人,不知他去了哪裡。
她以爲他又去忙了,換好衣裳準備出去,還未跨出門檻,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歡聲童語,她偏着頭聽了會,嘴角彎起走了出去。
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地也亮了,不再那麼暗沉,房檐上,樹枝上,地面上,都落滿了皚皚白雪,讓整個皇宮更加的亮堂。
而歡聲笑語來自於院子裡的那棵梅樹下。
她循聲看了過去,只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那裡晃動着。
大的穿着一身墨蘭色的錦袍,上面繡着繁複的金絲花紋,腰間戴着一塊玉佩,腳踩着一雙烏金靴子,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的配飾,但就是如此簡單的穿着,也是天地間一抹令人一望就再也移不開的風景。
小的穿着一身喜氣的紅色,脖子上圍着一小狐裘,虎頭虎腦,十分的喜氣。
大的雙手在雪地裡摸索一陣,就揉出一個大雪球,安置在地上更大的雪球上,雪人模樣有了雛形。
小的彎着腰在揉雪團,時不時指使這大的弄那雪人。
“娘娘,要去找陛下和小公主嗎?”隨侍在一旁的女官笑着問道。
女官在宮裡待的時間不長,這新帝后是她服侍的第一任主子,沒想到皇帝會舍下身份,因爲小公主的一句玩笑話而爲親手爲她堆雪人,這可能是皇室裡百八十年裡頭一回看見吧!
皇帝身邊想要獻殷勤的人多得是,只要動動嘴皮子,保管滿院子都是雪人。
然而皇帝卻自己上手,可見外面的傳聞都是真的,這皇帝疼極了這位小公主,然而更疼愛的應該是她眼前這位美貌皇后。
龐芷靜看着兩人入了神,聽了這話笑着擺了擺手,“他們倆玩得高興,我就不去湊熱鬧。”
不然待會他看到自己出來,就會說問她冷不冷啊,趕緊回去殿裡,不要吹風,骨子弱之類的話,她聽多了都會背了好嗎?
女官也不再問,而是命人搬來了椅子,上面鋪上了厚實的狐裘,又讓人準備了暖手爐,不讓主子凍着。
這主子性子好,不會計較,但是陛下可是會發落她們的。
龐芷靜坐在了椅子上,靜靜地看着那兩個玩得不亦樂乎的人。
那張素來溫潤清雅的面容,此時浮起肆意的笑容,一邊堆着雪人,一邊和女兒說話,滿滿都是恣意歡愉的模樣。
猶記當年初遇的時候,他面上溫文爾雅,其實內裡滿是壞水,再後來,威脅過她,冷待過她,也利用過她,雖然沒有流露出他的對仇人的恨意,但是她時常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浮起的戾氣。
當時,明知道他不是可以靠近的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吸引力,讓她忍不住向他走去。
這麼多年來,她很少會回想過去的事情,一則是她在病牀上躺了近三分之二的時間,二則是甦醒來之後,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小皮球身上,再後來回到他身邊,就只顧着與他團聚。
到了現在,她看到他一身戾氣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溫潤如玉,笑意再也不會到達不了眼底,才忽然想明白,她到底執着他身上的什麼。
當年,他的臉上常常掛着微笑,可是笑容裡卻沒有溫度,好像是一種面具,保護自己,或者迷惑別人。
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星海孤寂,看到了晦暗無光,好像是站在孤星獨月的高山之上,背後卻空無一人的懸崖。
她的心就被牽動了,想要在他的星海里添一抹亮彩,不再是黯然無光的黑白,想要揉一揉他的臉,告訴他,不想笑就不要笑,想要站在他身後,告訴他,他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原本是單方面想要靠近他,然而再到後來,她想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了。
初見時,他救了她,她逃跑,他又救了她,再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每每犯下錯誤,都不擔心會不會遭受懲罰,因爲她篤定他會給她收拾爛攤子。
喜歡上他,到愛上他,就是這麼幾步距離。
此時,她終於達成所願,他的眼裡有了燦爛星河,有了春暖花開,不再寂寥。
高山之花綻放,是如此的美麗。
耳邊傳來小皮球的軟糯聲音。
“父皇,給你小樹枝,這樣雪人就有手啦!”
“好。”
“父皇,我可以把狐裘給雪人圍上嗎?我怕它晚上會冷。”
蕭厚低頭看着小寶貝水盈盈的大眼,輕笑一聲,“好。”
“父皇,你好棒啊!”
“你也很棒。”
“……”
龐芷靜聽着聽着,覺得睏意又上涌了,整個人昏昏沉沉起來。
那邊蕭厚把雪人堆好後,轉身摸了摸小寶貝的臉,還是熱的,心裡就放了心,就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裡暖了暖。
“父皇,小皮球不冷。”她的手剛碰了積雪,可冰了。
蕭厚笑着沒說話,等她的手捂熱了,才接過宮人的小暖爐塞進她的手裡,“父皇皮厚不怕冷,你人小要顧好,不然你母后該擔心了。”
小皮球心想着是瞞着母后出來堆雪人的,立即鬼靈精一笑,“知道了!”
蕭厚摸了摸她的臉,然後牽着她往回走,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下如花笑顏的人。
“完了,你母后看到了。”蕭厚摸了摸鼻子。
小皮球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那怎麼辦?要不小皮球主動去認錯吧!”
蕭厚心想要是小無賴想要阻攔他們,早就開口了,就不會坐在那裡,而且明顯是坐了好一會了,不過看到小寶貝這麼可愛的一面,心生逗逗她的念頭。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剛小皮球還興高采烈着,怎麼一下子就蔫了?龐芷靜有些疑惑,看着愈發走近的兩人,不由站了起來。
然而人沒站穩,眼前一黑,就朝一旁倒去了。
蕭厚一見立即上前在女官之前抱住了昏過去的人,神情慌亂,“快傳太醫!”
一旁的小皮球嚇住了,她把母后氣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