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即將成親的事情,你知道?”東庭望玉把玩着手中的斷枝,狀似無意的詢問。
“是。”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玄溪子墨觀察了下自家少主的神色,但是沒看出什麼,他掂量了下,最後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屬下覺得您回來也會知道,便沒有多言。”
那時候日夜兼程趕路,他覺得少主已經夠累了,就沒有將江南這裡的一些事情彙報上來。
東庭望玉本該感覺到憤怒的,但是在聽到下屬的話後,他忽然覺得心中的那股悶氣,卻不知該往哪裡撒去。
他很明顯地知道,在聽到傾顏說即將和蕭緒完婚的時候,他的心彷彿被什麼紮了下,然後細細密密地疼起來,彷彿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和蕭緒十歲相遇,我與你何嘗不是?
五年相伴,我雖不在你身邊,也未嘗不是在想念你?
註定?
人生真的有註定的事情嗎?不盡然吧!
早一步晚一步沒有差別嗎?也不盡然吧!
等等——
他爲什麼會突然有這些想法?
東庭望玉滿目迷茫。
“少主,您沒事吧?”老半天沒有聽到聲音,玄溪子墨在自家少主強大的氣場下,勉強擡起了頭,卻在少主臉上看到了倉惶的情緒,不由吃驚叫出。
思緒被下屬這一驚一乍打亂,東庭望玉瞬間回過神,神情很快又恢復了平日裡的令人捉摸不定,“我沒事。”
“少主,您是不是因爲楚姑娘要嫁人了而不高興?”玄溪子墨小心翼翼地問道,而且做好裡被一腳踹開的準備,這樣子明知道會被波及還忍不住去摸老虎鬍鬚的人,也只有他了吧!
不高興?東庭望玉皺眉。
等了半日,都不見上頭動靜,玄溪子墨鬆了口氣。
卻在擡頭的時候,聽到自家少主幽幽道,“誰說本少不高興的,看到她歡歡喜喜嫁人,本少替她開心。”
是嗎?可是少主您的語氣讓人慎得慌。
“現在的女子都這麼恨嫁嗎?”
緊接着,玄溪子墨便聽到自家主子的自言自語,他想了想,斗膽回道,“屬下覺得,一般女子都是在及笄後婚配的,楚姑娘也不算早,不過她十歲就被定親,算是同齡人裡早的了。”
“是嗎?”東庭望玉勾了勾脣,手中的斷枝在他的掌心化爲灰燼,他輕輕吹了口氣,那黑灰飛散在半空中,迷濛了前面的光亮,風一吹,便已經不知道落向了何處。
“那主子,您要替楚姑娘準備成親賀禮嗎?”玄溪子墨問道。
“準備一份生辰賀禮就夠了,至於成親賀禮,就免了吧!”東庭望玉像是想到了什麼,眸間神采奕奕。
“啊?”玄溪子墨摸不着頭腦。
“西軒動盪在即,你覺得蕭緒到時候還有精力娶親嗎?”東庭望玉輕拍了拍手心,瑩潤的指尖泛着光澤。
玄溪子墨恍然,“少主說得對。”
東庭望玉冷清一笑。
他直起身,準備回去睡一覺時,忽然聽到下屬遲疑的問話。
“主子,有一句話,屬下不知當問不當問?”
“不當問就不要問。”東庭望玉邪笑,口中卻不留情地道。
呃——
少主真直接。
“那屬下覺得還是當問,”他想起了臨行時宮主的交代,梗着脖子道,“少主,您對楚姑娘很是不一樣,如果將來咱們與她對立,您會如何?”
東庭望玉冷目如冰地射向面前的人,什麼時候他膽子養得這麼肥了。
宮主說,少主不需要被其他的情緒左右,冷情冷血或風流世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爲一朵花停留,才能完成月宮門的霸業,所以讓他在必要的時候,要時刻提醒少主他的身份。
開弓沒有回頭箭。
雖然他被主子這樣直視有些腿軟,但是他還是盡職盡責地繼續道。
“您只是將楚姑娘當做是朋友而已,加上這次咱們在京都,宮主大人也提及了關於將來月宮門的打算,所以屬下斗膽認爲,若是有朝一日,雙方敵對,您接下來應該不會再在意楚姑娘的事情,屬下說得對嗎?”
這些話,雖然讓他惱怒,但無一不是真話。
這幾個月在京都,他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子墨問的問題。
最後當他點頭應下了父親的交代,便已經決定了他的立場。
正如他對小丫頭說的話,男兒應當志在四方。
而權力腐朽卻又芳香,他不追逐,但他的身份,不允許他不去爭奪。
不對,他想這麼多做什麼?
他本該是遊離在死亡,權力,七情之外的人。
做這個世間的旁觀者。
在所有人沉淪的時候,保持清醒。在所有人清醒的時候,比他們更清醒。
生離死別,悲歡喜怒,都與他無關。
每個人都是他生命的過客,合則來,不合則散。
沒有誰一定會陪誰走下去。
父親是,母親是,小丫頭亦是。
那他有什麼好在意的?
他輕輕一笑,拍了拍樹上掉下來的葉子,雙手扣在腦後,悠閒地往來時的路踱步而去。
“走了,該回去補覺。”
玄溪子墨本是心裡惶惶地等着自家少主的責罵,但是卻沒想會等來這一句輕飄飄的話。
他茫然地望着少主的背影,忽然覺得從前那意氣風發又囂張無所畏懼的少主回來了,他送了一口氣,想來是他方纔的話起了作用。
他立即邁步追了上去,只是在擡腳的時候,一個疑問劃過腦海。
既然主子接下了宮主的要求,那爲何還要千里迢迢走這一趟?
真是搞不懂少主。
他暫且不去想這個問題,而是快速跟了上去。
楚傾顏不知道林間東庭望玉與玄溪子墨的對話,回到府邸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采采,你怎麼這麼早回來?”站在院子門邊逗着糯米糰的楚父擡頭疑惑地問道,等看到她手中的糖葫蘆,頓時從地上站起來,“爹就知道采采最好了。”
楚傾顏將糖葫蘆遞給自家爹爹,然後打探道,“院子裡今日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哦,”楚父舔了舔糖漿,然後在女兒快離開時,補了一句,“倒插蔥一整天都沒有出書房哦!”
楚傾顏踉蹌了下,“知、知道了。”
楚父渾然不覺他說了什麼,低頭對糯米糰道,“吃不吃糖葫蘆啊?你求我啊,求我啊!”
糯米糰昂首挺胸不理,扭頭就走,它要去找孃親和哥哥!
楚父見此立即追了上去,“好啦好啦,給你吃啦!”
楚傾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