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凝蝶病懨懨地走在山麓上,兩側的矮樹灌木還總是討厭地擋住她的路,勾住她的揹簍。
只見她越走越氣惱,到最後索性將東西一扔,小小的個子坐在路邊開始生悶氣。
洪文定耳功精湛,聽到了背後的響動,逐漸放慢腳步,轉頭對凝蝶說。
“凝蝶師妹,再不抓緊時間就砍不完十捆柴火了。”
傅凝蝶捂住耳朵晃着腦袋。
“不要煩我!天天這樣我受不了了!”
洪熙官的養氣與他爹一脈相承,從不被對方的情緒表現干擾誤導,也總是一針見血地說出問題的關鍵。
“那你爲什麼不走?婆婆和我爹他們可以送你回去的。”
傅凝蝶一肚子氣發不出來,聽到這話頓時氣餒了下來,眼眶裡瞬間打轉着淚花,倔強的仰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我……我不要你管!還有,不要叫我這個討厭的名字!我不叫這個名字!”
洪文定揹着手,順勢在附近拾撿起了乾枯的樹枝,在秋冬季節只要沒有雨露,這些幹木都是良好的柴火。
傅凝蝶吧嗒吧嗒地掉了一會兒眼淚,終於忍不住說道:“喂,你就不打算安慰我一下嗎!”
洪熙官頭都沒擡,老氣橫秋地說道:“我爹說過,女人生氣和人喝醉了一樣,只要清醒過來就好了。”
傅凝蝶惱怒地說道:“什麼叫做清醒過來就好!你覺得我在無理取鬧嗎!”
洪文定腳踩樹幹,飛身折斷一處枯枝,雙腳落地後悄然無聲,顯露出了相當的輕功造詣,以至於江聞都找不到短板的部分可以教導他。
“我只是想起了一個傳聞,這座大王峰到了天黑會有大毛人出來抓人,綁到巢窠深處不見蹤影。我準備先去天鑑池挑水,你休息好了就跟上來。”
傅凝蝶的怒容戛然而止,張開嘴想要詢問,又不小心瞥見了一眼石階旁深湛的樹叢。
被洪文定這麼一說,她開始感覺樹林中有大逾常人的影子搖曳,慢慢向她所在的位置靠近着……
一陣冷意掠過心頭,她迅速背上揹簍,追逐着轉過山坳那個即將看不見的洪文定。
“等……等等我,我又沒有說不幹了……”
她委屈巴巴地說道,“你爲什麼那麼相信那個壞師父?我感覺他就是個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
洪文定虎頭虎腦的樣子,和他沉着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個大人一樣嘆了一口氣:“哎,跟你說不清楚。”
“你必須說清楚!”
傅凝蝶也不客氣,叉着腰就追了上來,跟在屁股後面糾纏不休。
“這麼說吧,如果師父是個騙子,爲什麼天地會和江湖中人都這麼尊敬他,一口一個恩人地感謝到了大王峰底下?”
傅凝蝶眼珠子轉了轉:“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把他們全都騙了!”
洪文定歪着腦袋說道:“既然他能騙過這麼多人,爲什麼會單單騙不過你呢?是隻有你冰雪聰明、慧眼如炬嗎?”
傅凝蝶一時語塞,卻還是吸了吸鼻涕,繼續嘴硬地說道:“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嘛……”
兩個孩子就這麼聊着,就從武夷派山門的張仙岩,一路走回了天鑑池,放下捆打好的柴火,準備將池裡的水裝桶裝運進大水缸裡。
但當他們來到天鑑池邊薄田前時,卻看見那座簡陋的木屋裡,突兀地走出了一個人。
這座木屋就座落在寒池的邊上,還特意掛了個牌子叫做“寒舍”——從它四面透風的悽慘樣子就知道,
這個稱呼沒有任何的謙虛成份在裡面。
轉出來的這個人身材瘦小、頭髮銀白,滿臉都是皺紋,步子細碎地挪動着,就像是腿腳有些不便。老頭兩眼眯縫着牽着馬走出來,正好和兩個小孩撞個正着。
“你們是……掌門新收的弟子吧?”
牽着馬的老頭露出微笑,眉眼更眯縫了,給人一種謹小慎微的拘束感。
“沒錯,老先生您是?”洪文定問道。
“叫我老葉就行了,武夷派的馬伕,山下的茶寮平時也是我在打理。我這趟剛好去鎮上釘了馬掌,想不到山上就有新人了。”
老頭笑眯眯地看着孩子,順手拍了拍前者的高頭大馬。
這匹馬顯得格外雄壯,鬃毛蓬鬆、四蹄健壯,肌肉線條隱約可見,一看就神駿無比。像這樣的好馬,在北方馬市都要上百兩銀子才能挑到,到了南方就更少見了。
高頭大馬都快和木屋一樣高了,鬃毛蓬鬆地遮住了臉,蹄厚腹平、尾高而垂,就像一頭野獸般矗立在那裡,又讓凝蝶聯想到了抓人的大毛人傳說,偷偷退在了洪文定的身後。
見多識廣的傅凝蝶,懷疑它的脾氣也和其他駿馬一樣不友好,小聲說道。
“葉爺爺,這匹馬你能馴得住嗎?”
馬伕老葉微微笑道:“放心,這匹馬的性子很溫順。不信你們看——”
老葉伸出手,撥開了駿馬的額頭毛髮,露出了它藏在鬃毛下面的長臉,露出了懸鈴般的眼睛……
(???????)!
“它看起來很喜歡你們呢。”
老葉用寬厚的手拍了拍馬腦袋,樂呵呵地說道。
話音未落,這匹馬就小跳着邁動前蹄,湊到了凝蝶的面前,一臉驕傲地等對方給自己捋鬃毛。
傅凝蝶被這個舉動驚呆,還沒反應過來,這匹駿馬就主動拿腦袋蹭着凝蝶的小臉,用粗糙的舌頭舔起了對方。
“哈哈……好癢……”
凝蝶反應過來後,終於摟着馬腦袋親熱起來,倒是洪文定和老葉說道。 Wωω✿ тт kān✿ C〇
“葉爺爺,這匹馬的表情……是不是有點太生動了點?”
馬伕老葉微笑着頷首:“江掌門看到它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這匹馬是掌門的朋友寄養在這裡的,平時就是跑跑山、溜溜腿,能和人親近也是好事。”
毛髮蓬鬆的駿馬和傅凝蝶一見如故,特意臥下身體,想讓對方爬上自己的馬鞍,帶着她去走上一圈。結果傅凝蝶才六七歲大,愣是爬了半天都爬不上去。
一氣之下,傅凝蝶從路邊撿來一些石頭,搭成四方形狀的高低錯落,用燕子凌檐步的輕身步法,腳踩着石塊逐漸借力,在靠近馬鞍的時候猛然躍身,跳起了等身的高度,這才堪堪跳到了臥地的馬背上。
“駕!”
凝蝶意氣風發地抓住繮繩,模仿着大人的御馬姿勢,但是兩條小短腿根本夠不着馬鐙,騎在馬身上略一搖擺,就連忙趴伏在馬鞍上,緊緊抓住了絡頭不敢起身。
駿馬似乎也知道情況,輕點着四蹄在山路上漫步,刻意控制着速度和平穩。
“這匹馬好有靈性!”
洪文定點頭誇獎道。
馬伕老葉樂呵呵地說道,“是啊,這匹馬什麼都好,就是打起呼嚕來跟打雷一樣,掌門原本養在通天巖上,幾間屋頂的茅草都快被震落了,這才安置在這裡。”
凝蝶乘着馬,洪文定也跟着老葉一同回到了通天巖。
結果一回去,就看見小石頭正泡在一缸子水裡,下面還架起柴火不斷燒着。這邊在燒,小石頭還拿起旁邊的佐料自己削着皮,自己往水裡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