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艾絲特不得不攙扶着喝高了的瑪麗走出“巨嘴鳥酒吧”,幸好瑪麗沒有比艾絲特高太多,不然她整個人就會跟樹懶一樣掛在艾絲特頭上了。
由於身後有兩個不懷好意的尾巴墜在後面,艾絲特就近找到一家旅館鑽進去,藉着她溝通無礙的都坦語要了一間客房,那兩個尾行者便沒有再跟上來。
“你真是不客氣,仗着有我在就使勁灌自己……”艾絲特總算讓瑪麗老實地趴在了牀上,然後坐在了旁邊的矮沙發裡,很是無奈地合着眼假寐放鬆。
今晚她不打算睡了,看瑪麗醉成這樣,艾絲特都不知道該說她是膽子太大,還是在船上被亞歷山大的“補習班”給憋壞了。
反正只是在這家普通旅館住一夜,明天可不能再放任瑪麗這麼胡來。
緋紅月光從窗外透進來,艾絲特逐漸睜開眼睛,她髮絲間的光點悄然飄出,迅速散落進這間屋子的牆壁裡。
那種隱約的窺視感迅速消失了。
對方不只是在跟蹤我們,這種感覺很奇怪,有人在藉助靈界手段探查我們的行蹤?不,我的話是不會受影響的,但是瑪麗好像沒有防護神秘學占卜的手段,我們兩個都是一起行動的……
艾絲特摘下了手套,看到手背上的羽毛狀花紋上短暫掠過墨綠色光芒,她嘆口氣,又將手套老實地戴了回去。
幸好這天夜晚之後再沒有異常,除了瑪麗睡一半就爬起來,哭喪着想去盥洗室而滾下牀以外,剩餘的時間都相當安穩。
——
“我的占卜被對方阻斷了。”
黑色打卷的長髮鋪散在地面,這個很明顯是拜朗人的深膚色青年恭敬地匍匐在地面上,直到聽到這句話後,他才向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擡起頭:
“需要我們通知信徒通緝她們嗎?‘蒼白之手’大人?”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容冷峻,臉上沒有任何皺紋,看不出他真實的年紀,但是男人滄桑的眼神卻陰冷晦暗,沒有光亮,彷彿一個沒有溫度卻在呼吸死人。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也跟屍體一般冷淡:“暗中追查,不要急於接觸。”
“兩個人還是其中一位?”
男人沉默兩秒後,從椅子上站起身:“我的靈無法確認究竟誰更關鍵,盯緊兩個人。”
青年再次將頭垂下去:“是。”
“不要讓普通信徒瞭解太多,只讓他們注意就好。她們身上可能有神之遺骨的線索,不能讓皇室派也察覺到。”
青年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卻強忍住驚訝與好奇,直到男人的身影從房間內消失,那種令他發冷的威壓不見了,青年才面帶敬畏地直起身來。
“神之遺骨……”
他的眼中滿是狂熱,激動到盈滿淚水。
——
耶利米·卡爾納德掏出手帕,仔細地擦拭掉嘴角的血跡,他慣於用相當嚴格的禮儀標準來要求自己,至少要保持好表面的得體。
至於身上染血的襯衫,待會再換掉就好,每個人離開前都會沐浴更衣,這是聚餐的規矩,主人對他們隱瞞行蹤有着嚴格的要求。
這場“夜宴”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被橫放在長桌上那位容貌姣好的年輕少女,已經沒有呼吸了。耶利米擡手合攏了她的眼皮,擋住那雙幾乎被驚恐撕裂的淡褐色雙眼,他的動作在少女的臉上留下幾道血印,使那已經慘白一片的面孔更加可憐。
耶利米擡起頭,仰望着這間豪華餐廳的玻璃頂蓋。
召開集會的主人家會特意挑選晴朗的天氣,在“夜宴”期間將設計成玻璃窗的屋頂敞開,熄滅所有蠟燭,讓緋紅色的美麗光芒擁抱所有的參與者。
獨一無二的紅月便是與會者們的信仰,但也有不同教派的例外,所以並非所有人都會進食。
比如坐在主人家首座旁邊位置上,那位黑髮雜亂蓬鬆、面容枯槁的老婦人,她毫不打理的頭髮邋遢得可能藏着跳蚤,一直在用嫌惡的眼神瞪着桌上不斷滲透桌布的血跡,她鄙夷得掃視着在座的幾隻吸血鬼,也包括剛剛將嘴邊擦乾淨的耶利米。
這個老婦人渾身散發出不經收斂的惡意,她似乎平等地憎恨着所有人,即使是長桌主位上的棕發中年人與她說話時,老婦人身上的惡毒也只增不減。
耶利米只能聽到個別的詞,大多都是教派內的事情,與他沒有什麼關係。
原始月亮的信徒們在學派內並不是佔據話語權的一派,耶利米知道一點歷史,並不多,但也足以讓他了解到自己這羣成員的邊緣地位。所以即使主人家更不喜歡那位老婦人,也不會對她的態度發表任何言論,而他們商量的也都是與學派行動相關的計劃。
耶利米沉默地等待着其餘人的啜飲聲停下,主人家今晚並沒有要吩咐他們的事情,所以他喚來了兩個血僕。所有人都按照平常“夜宴”的流程,去洗浴與更衣,離開這間屍體溫度漸冷的宴會廳。
不過在接近一小時後,耶利米在血僕帶領下,單獨來到了主人家所在的會客室,這裡位於地底,能有效隔絕白天時拜朗灼熱的陽光。
“你說要單獨找我,有什麼事情?”
這位中年人外貌的紳士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鬆垮的玫瑰色長袍,膚色白皙、深邃俊逸的五官表明了他來自北大陸的出身,他的眼睛猩紅而冷清,雖然臉上掛着微笑但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
中年人晃了晃手上的高腳杯,耶利米能聞到更加富含靈性力量的血腥味,這讓他本能地嚥了口分泌出來的唾液。
耶利米垂下頭去,撫胸行禮,不敢與中年人對視:“尊敬的大人,我今天遇到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女士。”
“哦?”
耶利米的頭更低了,他聽出來了中年人的質疑與不滿:“她身上帶有一種詭異的味道,與常人的血液極其不同,雖然她表面上相當無害,但是在短暫接觸間,我感受到了她身上極度危險的預感。”
“西拜朗不缺奇怪的人,這點你應該很清楚,耶利米。如果只是這點小事情,你沒必要佔用我的休息時間。”中年人抿下一口杯子裡的鮮血,這讓他的雙脣紅得發豔,他極不贊成地望着身前的青年。
“但是她給我的感覺非常奇特,所以我開啓了靈視,在她身上看到了光芒。”
中年人晃動杯子的動作忽然停下來:“光芒。”
“是的,大人。就像是一個多月前我們感受到的模糊景象,那一次所有人都接受到了原始月亮的啓示,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
中年人的手指點在扶手上,陷入深思。
他當然記得那一夜,有兩個蠢貨沒能在祈禱間承受住那被傾灑下來的緋紅,最後他不得不親自動手將他們解決,以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召開的隱秘集會。
耶利米安靜地等待着中年人接下來的吩咐,他知道這位大人對原始月亮的信仰並不像別的信徒那般狂熱,但耶利米也相信他不會毫不在乎。因爲他們每一位都經歷過禱告,都在紅月的注視下,一直沐浴着緋紅。
至於那些沒能堅持下來的人,被拋棄也是理所應當的。
“你能認出她嗎?”
“她的血液味道相當古怪,我們能很輕易就辨認出來。我已經記住了她的樣貌,包括與她同行的那位女士。我在參加‘夜宴’前做過少許調查,與她同行的人是‘四葉草號’上的海盜,賞金一千四百金鎊的‘豔珍珠’瑪麗。”
中年人微微頷首:“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似乎對此很有行動力,耶利米。”
“因爲我有種預感,這是件相當重要的事情……”
“你覺得我對此很不上心,是嗎?”中年人臉上一直掛着的淺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寒霜。
耶利米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很抱歉,大人!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他甚至沒有膽量再開口多做兩句解釋,一滴冷汗緩緩從他額前滲出。
中年人的手指又在高腳杯的杯壁上點了片刻,然後他將杯中轉涼的血液一飲而盡,重新露出微笑:“但是你沒有做錯,這確實是值得關注的事情,尤其不能讓玫瑰學派的人知道……”
耶利米鬆了口氣,重新直起身體:“那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記得你也發展了屬於自己的血僕?”
“是的,大人,他們兩個都是本地人。”
中年人將高腳杯放在手邊的圓桌上:“那不正好,你謹慎追蹤,放那兩個血僕去試探她們作爲非凡者的底細。反正只要優先保住你自己,血僕要多少有多少,不在乎這點損失。”
耶利米咬着脣,點點頭:“我明白了。”
“既然你有這份心,我會把這件事交給你,好好表現。”
聽到這句話,耶利米眼裡立刻燃起了貪婪的狂熱:“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在這個野心勃勃的混血年輕人離開後,耶利米皺起眉頭,轉動着自己大拇指上的鐵灰色戒指:
“真是搞不清狀況的傢伙……有志氣是好事,但是太過熱切地奉獻自己,只會成爲更加好利用的祭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