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那貝掙扎在魔藥的負面效果中,美人魚的歌聲與口琴相呼應,與魔藥的影響在他身上形成了拉鋸戰。
巴那貝有那麼一點後悔,他應該等到完整消化“無麪人”再說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冒險晉升。
幸好艾絲特的口琴聲還有幫助……
忽然間,另一種沉重而狂亂的意識淹沒了巴那貝的思維,近乎毫無阻礙地涌進他身體,不斷與那些瘋狂扭動的肉芽協調着,讓巴那貝的身體越來越僵硬,他就快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但是在他感覺自己的意識瀕臨潰散的時候,那恐怖的壓迫感卻忽然一輕。
他立刻抓緊這個機會,迅速地穩定住精神與靈體,身體飛速穩定下來,恢復正常。
他的關節與四肢逐漸變得柔軟,脫離了僵硬到幾乎不屬於自己的狀態。
巴那貝睜開了眼睛,這才意識到那些美人魚已經停止了歌唱,口琴聲也消失了。
周圍安靜得過分,那些美人魚已經全部不見了,悄然隱藏回霧氣的更深處。
那把亮紅色的口琴正掉在黑夜聖徽旁邊,上面似乎是用顏料之類的東西,勾勒出一個金色的愛心,但因爲剮蹭,邊緣已經出現少許脫落。
艾絲特的右手一片灰黑,皮膚下涌動着黑色的肉芽,她的左手正緊緊把住右手腕,阻止那隻黑色的右手伸向右眼處。
“幫忙……”艾絲特忍受着右眉心近乎被鑽破的痛苦,憋出來這麼一個詞。
巴那貝下意識伸出左手,猛地撈起那枚黑夜聖徽,右手輕點在膝頭,瞬間開啓靈視。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銀色細線,從艾絲特的頭頂延伸出來,連接在虛空中,唯獨在她的右手臂上,蠕動着一團黑色的絲線。
她的靈體之線是銀色的?
巴那貝疑惑的同時,也在將靈性瘋狂灌注到那枚徽章裡,濃郁的黑暗力量逸散出來,甚至完全不受巴那貝控制,便自行聚攏到艾絲特的身上。
巴那貝一心二用,抓住了糾纏在艾絲特右手上的黑色靈體之線。
在他抓緊那截線頭的瞬間,靈性直覺發出了瘋狂的尖叫警告,這讓巴那貝猛然打個寒顫,斷掉了與靈體之線的接觸。
不過那隻手臂瞬間的僵直,讓艾絲特的頭痛消散大半,她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安眠”的力量無差別地包圍住她,但是受到影響的只有那些試圖鑽出她皮膚的肉芽。
光點從艾絲特髮絲間炸開,涌向她的右臂,隨着光點翻滾,原本涌動在她血液中的黑色蠕蟲漸漸彙集,被驅趕向她的手部。
艾絲特的左手從挎包裡翻出“羅根之爪”,在僵硬的右手掌心一劃,一隻形體半虛半實的黑色蠕蟲,被匯聚起來的光點撕扯拖出,落在了船底。
她右手的異變瞬間消失了。
艾絲特顧不上手上的傷,雙手一合一開,“蒼白骨釘”一落,將那條不斷翻滾,想要貼近她身體的蠕蟲給刺穿,在船底留下了極淺的小坑。
隨着黑色的蠕蟲化作虛影,消散在空氣中,骨劍尖端恢復了潔白。
在艾絲特的右臂恢復正常後,巴那貝立刻停止往黑夜聖徽裡灌注靈性,免得自己剛剛穩定下來的靈性再度接近失控:
“那條蟲子,那又是什麼?”
巴那貝曾經見過透明的“靈之蟲”,知道那是“占卜家”高序列的能力基礎,用於轉化秘偶、製造分身,是“占卜家”神話形態的延伸。
但是這樣純黑的形態,就像是遭受了強烈的污染一樣,讓他難以辨別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不清楚,或許是某種帶有強烈惡意的集合體,”艾絲特收起骨劍,讓它們重新化作雙手間的花紋,“真是讓人噁心……”
像是被喚起了某種糟糕透頂的厭惡本能,卻又沒有任何清晰的回憶涌現,艾絲特只能將這種感覺的源頭,歸在卓婭的頭上。
巴那貝看着艾絲特將光點統統收回頭上,將那把造型怪異的小刀收回挎包,巴那貝的思維在飛快運轉:
“那是你從我身上偷出來的?”
“因爲你好像被我的演奏影響了,所以我就用了偷竊,結果就偷到了很糟糕的東西。”
巴那貝搖了搖頭:“我欠你一個人情。”
“別了吧,你的人情我可要不起。”艾絲特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掌心,剛纔割出的傷口已經飛快癒合了,沒有滲出多少血液。
她打量着自己過於蒼白的右臂,懷疑是因爲部分血液被那條黑色蠕蟲吸收了,它原先只有半截,可是被艾絲特趕出來後,已經變得完整。
這可不太妙。
巴那貝卻顯得非常堅定,他的臉色是艾絲特從未見過的嚴肅,再也沒有那種浮誇而自傲的神情:
“這是我欠你的,是屬於我們交易之外的事情。是我太急躁了,沒有徹底消化完魔藥,就急於晉升。
“我一度感到失控的時候,你的演奏卻穩住了我的精神,但是好像還有別的什麼東西,突然冒了出來……應該就是你偷到手的那隻蟲子。”艾絲特總覺得這件事跟她脫不了干係,卻又難以理解其中緣由,如果卓婭跟她的聯繫還足夠密切,或許可以替她解答心裡的疑惑。
艾絲特撿起地上的口琴,小心地扯起衣角將它擦拭乾淨,又從巴那貝手中接過那枚黑夜聖徽,將東西都收回挎包裡,她才重新坐回船頭。
她的眉心終於不痛了:“那就這樣,先欠着,說實話,很可能你是受到了我的影響。”
巴那貝收拾完先前存放魔藥材料的盒子,瀟灑地撩了一把劉海,容貌飛快轉換,又變回了巴妮:“別看我這樣,我可不是會推脫責任的人。是我有疏漏的地方,我會承認的,不能怪你。”
“那你就大方點,在克謝尼婭面前變回你原本的……你原本是巴那貝吧?”
巴妮的神情總算放鬆下來,她衝艾絲特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是,我原本是男的,也沒有熱衷於女裝的興趣。”
“真的沒有嗎?我看你明明——”
“沒有。”巴妮斬釘截鐵地將艾絲特的話堵了回去。
見巴妮不再那麼嚴肅,艾絲特便微笑着拾起船槳:“你先歇着吧,你的靈性消耗不少,回去的路我來劃。”
巴妮沒有跟艾絲特客氣,直接閉上眼睛垂下頭,讓自己沉浸在冥想狀態,整理生理狀態的同時,她也在思考剛纔發生的事情。
十分鐘後,巴妮擡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無奈地看向艾絲特:“你是不是,不太會認路,看來‘半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
然後艾絲特手中的船槳一打轉,小船在他眼底下斜滑出去,繞出一道弧線。
艾絲特乾笑兩聲:“我不是很擅長划船。”
如果不是因爲四周的霧氣比較特殊,她更想直接偷走距離,那可比一路劃回去省事多了。
巴妮從懷裡掏出一枚硬幣,在占卜過“鯨骨號”大致方向後,他從艾絲特手上接過船槳,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
小船在水面上盪開霧氣,周圍安靜得只有波浪搖曳的細響,巴妮掃了艾絲特,艾絲特正神情淡漠地凝望着水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哈梅爾?這是你用過的假名?”
“嗯,當時告訴你艾絲特這名字,只是爲了跟維卡和馬蒂歐碰頭。”
“這樣啊。”
艾絲特身體側傾,手肘杵在木船的邊緣:“如果不能被記住,那名字只是個代號,叫什麼都無所謂,你要是喜歡你也可以叫哈梅爾。”
巴妮的眼睛動了動,卻沒有抓着艾絲特話中的疑點不放,而是主動轉換了話題:“你之前不是說,想了解一些過去紀元的歷史嗎?作爲報酬。”
艾絲特敷衍地“嗯”了兩聲,沒有給出具體的迴應。
“你要是有特別關注的內容,就提出來,我纔能有針對性地告訴你,總不能讓我這樣口述幾部史書出來吧?”
艾絲特笑嘻嘻地問:“我要是問密修會的歷史,你會直接把船劃翻嗎?”
“會,那太荒唐了,”巴妮用力地划着船,揮舞的船槳濺了一點水花到艾絲特的袖子上,“以我的角度來推測,你要了解的是那幾個‘偷盜者’家族的歷史?”
艾絲特思考片刻才點點頭:“還有亞伯拉罕家族。”
巴妮愣了一下,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你知道亞伯拉罕家的‘學徒’、‘偷盜者’跟‘占卜家’都是相鄰途徑嗎?”
“這跟我想了解的內容無關。除此之外,還有羅塞爾·古斯塔夫,以及你瞭解的任何第三紀曆史。”艾絲特的眼神太過平靜淡漠,讓巴妮難以推測出她真實的想法。
“你這提出的要求還真不少……”巴妮沉思片刻,覺得短期內還真沒辦法完成這件事,“我記得的資料並不齊全,大多數都需要驗證準確性,以傳聞爲主。”
“沒關係,你先寫下來吧。等到我們分別的時候,這些事的資料有多少算多少,優先記下第三紀甚至第二紀的歷史。”
巴妮點點頭,知道艾絲特已經聽出他的話外音,卻不願把召喚信使咒文留給他。
——
接近二十分鐘後,兩人重新回到了“鯨骨號”上。
克謝尼婭熱烈地歡迎了兩人的安全迴歸,用一次甩動好幾圈的熊抱,“恭喜”了巴妮晉升成功。
巴妮被放下的時候,整張臉都因爲不好意思而擰到一起,讓艾絲特和馬蒂歐在旁邊笑話了好一會兒。
“鯨骨號”再度移動起來,向着遠離這片灰霧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