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跟洛耀走進屋裡的時候,倒是沒有被那濃郁的血腥味影響到,他們早就習慣這樣詭異的場景了。
更進一步說,屋裡如此悽慘的死亡方式,只有一位受害人精神崩潰,其他人,包括這棟旅館本身,都沒有受到非凡力量太強烈的影響,已經相當幸運。
洛耀的視線落在門邊不遠處的斷手上,那附近有不少灑出的血跡,還有被拖拽的痕跡,很可能是那位昏迷的女士待過的位置。
是門口的人把她拖出去的?
弗萊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鬱了,他細細感知着建築內部的情況:“情況不太對勁。”
“邪教徒?”洛耀在看到受害人的死狀後,很難不作出這樣的猜想。
“很有可能,這棟旅館裡的靈全都散開了,包括那些無害的自然靈。我甚至沒有辦法通靈,受害者的靈體已經被某種外因完全毀滅。”弗萊的眉頭逐漸皺起來,沉默地打量着屋內各處痕跡。
“再檢查一遍?我去讓西迦進來採集部分血樣。”
然而洛耀冷清的話音剛落下,外邊就傳來了敲門聲,然後西迦的腦袋就探了進來,飛速掃視現場兩眼後,西迦放棄了讓那位先生進來的決定:
“你們有空出來一下嗎?雅各先生說他曾經看到過受害者,他跟另外一個疑似嫌疑人一同上樓的時候,還在樓梯口爭執過兩句。”
洛耀看向弗萊,弗萊很快便下了決定:“屋裡沒有線索,先去聽下他的說法。”
本雅明·雅各,戴着圓片眼鏡,湖綠色眼睛很清澈,謙卑有禮而且言談討喜,這是他通常情況會給別人的第一印象。
他給艾絲特的第一印象是頭上少了塊閃電形的傷疤,當然,這是艾絲特的問題,跟本雅明的外在無關。
“喊我本雅明就行了,警督先生還有兩位女士。正像我先前所說的那樣,”本雅明微微偏頭,看上去很專注地在回憶事情經過,“那位先生,我不清楚他的名字,但我看到這位女士手上戴的戒指了,我從樓梯間經過的時候,也有看到那位先生戴着相同的戒指。”
“你的觀察很敏銳啊。”西迦看似無意地感慨了一句。
本雅明清了清嗓子:“咳,其實是因爲我的職業。我好歹也是個古董商人,所以對貴重的東西比較敏感。那位先生的衣着風格都很內斂,身上最顯眼的配飾就是手上的金戒指。”
他有些無奈地向對面的艾絲特揚了揚頭:“我知道這樣說很可疑,不過我也有證人。在那聲驚叫之後,這位女士和她的弟弟都看到我了,我是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的,她們住在三樓十號,而我在三樓六號。”
艾絲特點點頭:“是的,我們確實看到了這位……雅各先生,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的。”
“叫我本雅明就好,我不是那麼拘謹的人,我不介意。”青年笑容友善,不過很快他又面露擔憂,“各位警督,這件事應該沒那麼簡單吧?我還沒有進屋看過,但另外幾位先生告訴我,屋裡的情況相當可怕。”
弗萊面色沉重地點點頭:“我想請問是誰將這位女士從屋裡打出來的?”
本雅明和奧德子爵都沒有動靜,依然看着出言詢問的弗萊,只有兔子下意識扭頭看向艾絲特,艾絲特衝兔子安撫地笑笑,從那位昏迷的女士身旁站起:
“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見到艾絲特這麼說,弗萊跟西迦與洛耀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弗萊與洛耀跟着艾絲特走向通道盡頭,而西迦作爲另一個序列七,留在了另外三位“普通市民”旁邊,向他們進一步詢問事情的情況。
向本雅明瞭解過另外那位男士的基本特徵後,西迦便讓旁邊的托勒督察全部記下,到時候根據這些線索去追查那位嫌疑人。
而艾絲特帶着弗萊與洛耀經過走廊拐角,一直走到盡頭。對普通人來講,這麼一段的距離,已經聽不到他們壓低聲音的談話了。
然後艾絲特摸索着挎包,結果下一刻兩把槍就已經對準了她。
艾絲特欲言又止地望着兩位相當警覺的“值夜者”。
因爲還有前隊員的印象在腦海中,艾絲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像極了要把人支開再攻擊。
就是艾絲特走進屋裡、將女人帶出來的,外面走廊上的客人看得非常清楚,弗萊也一直記得他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對“那位溫和女士”的冷靜感到不可思議。
這也導致艾絲特相當可疑——她同樣有近距離接觸屋內一切的機會,弗萊甚至懷疑,附近的靈有可能是受到了她的影響。
“等等!你們別急着開槍,別動手,”艾絲特不得不放慢手上的速度,緩緩將手從挎包裡抽出來。
因爲站位的關係,弗萊靠得更近,也看得更清楚:“你手上的東西,亮出來。”
換作別人,他陰沉的氣質加上僵硬的語氣,大概很容易讓對方感到威脅——但艾絲特只是微笑着攤開了手掌。
那是一枚銀質的黑夜聖徽。
弗萊和洛耀同時想起那份來自聖堂的電報,因爲那份電報特地要求向廷根所有“在職成員”展示,所以他們都牢牢記住了內容。
包含對特殊黑夜聖徽的持有者,“女神之星”眷者的特殊通告。 廷根的成員們不知道,這份通告並不是對所有城市下發的,是直接從聖堂傳遞出,僅發送到了廷根與貝克蘭德。除此之外,知情者僅有大主教、高級執事與紅手套精英小隊。
弗萊當然不會看到聖徽納頭就拜,他的謹慎與嚴謹,纔是鄧恩放心將隊長這職位交給弗萊的理由。
弗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我們需要驗明。”
“好,那我……扔給你?”艾絲特看弗萊和洛耀都沒有上前的意思,只好這麼提議。
“可以。”
弗萊接從空氣中劃出弧線的徽章,在靈性直覺沒有預警的情況下,他先是自己嘗試了灌輸靈性,但是徽章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引動任何意外。
弗萊這才放心地將徽章遞向洛耀,如果真是那枚特殊的徽章,那麼由“不眠者”途徑的非凡者來檢驗,纔會產生變化。
但弗萊不能直接讓洛耀冒險,所以先入手感知了一下。“通靈者”遠超“午夜詩人”的靈性,讓他更有預感危機的底氣,在率先承擔試驗風險後,纔敢讓洛耀再嘗試。
隨着洛耀往黑夜聖徽裡注入靈性,一層微弱的光芒亮起。
“真的……”洛耀本身不是喜怒形於色的性格,所以只是稍微顯露點驚訝,隨後便恭敬地走上前,將聖徽直接還到了艾絲特手裡。
弗萊在心口點出了“緋紅之月”的圖案:“廷根值夜者小隊隊長,很榮幸見到您,‘女神之星’閣下,我是弗萊,這位是我隊裡的隊員,洛耀。”
艾絲特的目光微動,裡面某種複雜的感情一閃而過,她微笑着衝兩人俯身行禮:“稱呼我哈梅爾就好。”
剪斷的線是連不上的,所以……
對你們來說,我是哈梅爾·布魯克,是身份特殊的眷者“女神之星”,這樣就好。
在交流完身份後,有關這件命案的溝通一下就簡單了很多。
弗萊說得上是單刀直入,緊張地問:“眷者閣下,請問您手頭,是在追查那位嫌疑人?我們可以協助您。”
艾絲特趕緊說道:“哈梅爾,還請你們喊我哈梅爾,我不方便頂着那個稱呼。我會遇到這件事只是意外,我本來過兩天就會前往南面的。”
艾絲特說到這裡,自己也是嘆了口氣:“唉,讓我猜猜,你們在屋裡也沒獲得多少線索?”
弗萊沉着臉點頭,因爲自己一無所獲多少感到愧疚,他下意識想起鄧恩,覺得隊長在的話,或許能做得更好:“很抱歉,附近的靈全部消散……”
艾絲特打斷了弗萊的話,苦笑着指了指自己:“不,這不怪你們,很可能是因爲我的關係。”
弗萊看上去還想再說什麼,艾絲特衝他擺擺手:“我們先回去那邊吧,我去屋裡試試,你們先不要跟進來。照顧好那位女士,她的精神幾近完全崩潰,西——希望你們之中有一位夢魘?”
“是,我們的那位隊友。我會讓她試着入夢,先觀察那位女士的精神狀態,儘可能進行安撫。”弗萊迴應道。
他的話比以前多多了,也是,畢竟現在他承擔着鄧恩的職責,已經成爲隊長,不能再用冷冰冰的沉默應對交際了。
艾絲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心污染,最好找個安靜的屋子做這些。雖然這件事看上去很像意外,但是不排除牽涉進邪教徒的可能。”
“我們明白!”弗萊再次在心口點出女神的象徵,看得出在所謂“神眷者”的面前,他還是相當緊張的。
三人走回十四號房門外的時候,儼然已經是以艾絲特爲中心,而弗萊和洛耀跟在後面,並不再呈現警惕包圍她的狀態。
本雅明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視線落在折返的幾人身上,他嘴角掠過若有若無的笑意,很快又收斂起來。
“這位女士沒有外傷,身上的少許血跡都不是她自己的。”已經基本檢查過情況的西迦,見兩人返回,立刻將情況簡單交代了一下。
弗萊點點頭:“找個房間,將這位女士安置下來,等她甦醒再進行詢問。”
奧德子爵咳嗽了兩聲:“四號房,我沒有鎖門,你們隨便使用……反正我們這些客人,今晚是不能在這睡了,都得搬出去。”
弗萊並起五指,恭敬地向着這位老人行禮:“謝謝您,子爵先生。托勒警督,還麻煩你動用警署人手,安置剩餘的旅客。記住,一定要將他們今晚登記的住址記下來。”
旁邊站了很久,一直遊移在話題外的托勒連連應聲,呼喊着手下的警官,去安排其他客人的住宿了。
奧德子爵轉向艾絲特,但卻只是衝着她眨了眨眼睛,就跟在托勒警督身後走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