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的落點是在一條行人稀少的小路上,這裡位於一片石材工作場地附近,倒不擔心有人打擾。
尤瑞艾莉跟莎拉探討了一下占卜的方向,以及所需的信息,拿到了幾滴被檢驗過的血液,源自最初被發現的幾位染病者。
而在與薩斯利爾和卓婭簡短的交流後,亞伯蘭在莎拉斥責的嚴厲眼神下,趕緊走回那幾位“星之輝”的隊員身旁。
莎拉在衆人外圍緩步走了一圈,細碎的星芒從她輕輕舞動的指尖迸發,跳躍着連接出符號般的星座,環繞住這裡,完成“守秘”的非凡法術。
帶着淺笑的薩斯利爾腳下微動,一層濃密到無法被看穿的陰影便往上升騰,將祂和卓婭徹底包裹,隱藏起祂們身上的氣息。
在莎拉設置完簡易的屏蔽感應後,尤瑞艾莉纔開始進行簡化儀式,向魔鏡尋求“疾病源頭”的答案。
尤瑞艾莉從魔鏡占卜裡獲得的啓示非常有限,僅僅在展現出幾個破碎而模糊的畫面後,鏡面的水波便歸於沉寂,重新倒映出她嬌柔美麗的面孔。
尤瑞艾莉望着自己的倒影皺起眉頭:“果然是這樣,留在城裡的人追查不到源頭,是有更深層的原因。”
莎拉的序列同樣有占卜的能力,所以她對於這種結果並不陌生:“占卜被幹擾了,我們真正要面對的不是疫病,而是敵人。”
薩斯利爾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濃郁的陰影環繞在祂周身,使得祂幾乎整個融入附近的陰影裡。
祂的視線停留在那處石料工作場地上,裡面正接連不斷地往外傳出敲擊聲,那聲音交疊起來,彷彿是另類的樂曲一般,建造朝陽城建築的大部分石料,基本都是在這裡經過打磨與雕刻,再運出去的。
而卓婭在盯着亞伯蘭,這讓薩斯利爾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在看那個年輕人,是覺得他有什麼命運上的潛力?”
“不,是他命運上的光芒,很黯淡。”
兩人間的對話僅僅響在陰影內部,被那層不斷拂動的帷幕所淹沒,外面帶有追查任務的小隊是聽不到的。
卓婭的話讓薩斯利爾忍不住有了悲觀的聯想:“如果真是那樣,或許我不該同意帶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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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迴避,終有盡頭。”卓婭低聲說着,舒展開半邊翅膀,“人類的生命就是有盡頭的,只是與非凡相比,過於黯淡。”
薩斯利爾試圖琢磨清楚卓婭的意思:“亞伯蘭沒那麼適合他母親的途徑,無法走得太遠,這是你看到的內容?”
卓婭多思考了一會兒“不……是某種陰影遮蔽了他命運上的光芒。”
薩斯利爾沉思片刻,卓婭又補充了一句:“死亡的陰影。”
“我會關注其中變化的。”
薩斯利爾的神色變得沉靜,這讓祂看起來更加威嚴了。
祂看向那老實待在母親身後的青年,亞伯蘭正用充滿憧憬的眼神望着莎拉與尤瑞艾莉,專注地聽着她們對占卜結果的推測與思考,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收穫。
在簡單商議後,莎拉撤銷了附近佈置的“守秘”,尤瑞艾莉將占卜問題進行更改,試圖尋求更簡單的線索“方向”。
莎拉低聲向亞伯蘭教導着占卜用具間的區別,亞伯蘭點着頭,很用心地將母親的話記在心裡。
這支小隊在城裡一路走走停停,最終的方向,竟然繞進了石料工作場地內部。
今天負責管理場地的,是位亞麻色頭髮的中年人,面上留着一圈參差的短鬚,藍色的眼睛銳利且明亮。
他穿着便於活動的麻布褲,正赤着上身指揮幾個年輕人拖運石塊,將那些東西裝上馬車,手裡還抓着一把半人高的巨大鐵鎬,微薄的汗水還掛在他隆起的臂膀上。
不過在看到門邊有幾個穿着長袍的外人,正走進場地範圍的時候,中年人不禁暴躁地揮着手,一邊大喊一邊朝門口跑過來:“誰讓你們來的!?快點出去,這裡不允許普通人隨意進出!”
但是到了近前,中年人才發現他是認識走進來的幾人的——其中甚至沒有任何一位屬於“普通人”。
爲首的那兩位女士,她們都是戰爭軍團裡的熟面孔,中年人曾經見過。如果不是自己的能力完全不適合正面戰鬥,或許這位中年人早就成爲了她們的戰友之一。
他沒有注意到一層隱於巨大石塊側面的陰影,薩斯利爾不想被發現的時候,只要走到影子間就能完全隱藏住自己,畢竟這裡在場的所有人都比他弱小太多。
“莎拉?還有尤瑞艾莉,你們怎麼過來了?” 因爲尤瑞艾莉滿臉冷漠,莎拉走上前兩步,與中年人攀談起來:“諾阿,我們在調查一些城鎮裡的異常,最近這裡的工作有遇到什麼不尋常的情況嗎?”
諾阿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回頭罵了兩句幾個毛手毛腳的工匠,然後才轉向莎拉:“沒有,沒有特別明顯的怪事,除了幾個倒黴的傢伙,病重之後去了療愈院……”
莎拉壓低了聲音:“接下來的對話希望你不要告訴他人。”
諾阿怔了一下,隨即立刻擡手在心口劃出十字,他的神情也嚴肅起來:“我向主起誓,絕無虛言,你們儘管問。”
“療愈院奇怪的新疾病,你應該聽說過,我們占卜到的源頭就來自這裡。所以希望你能再好好回想一下,最近是否有什麼特殊的變化,任何不尋常的情況。”
莎拉的語氣很是鄭重,諾阿也聽出了這件事情的緊要,他抓着頭皮努力回憶十幾秒,忽然間想起來了什麼:“對了!有一批新石料,是從火山礦洞運過來的。因爲材質太脆,在幾天的試驗後,我就讓人將它們暫時封存了。”
說到這裡,諾阿拍了拍腰帶上那一串巨大的鑰匙,每根鑰匙都有小臂長短:“你們要來看看嗎?說不定能直接占卜到那些石料的來源。”
尤瑞艾莉的手從魔鏡上放開,她已經抓緊機會做了次簡易的占卜,結果預示着好的方向,於是尤瑞艾莉衝莎拉點點頭。
莎拉這才笑着轉向諾阿:“請帶路吧,我們去看一下那批石料。如果它們真的有問題,我會直接進行處理。”
她會用的處理方法,通常是直接扔進靈界,在場的幾人都很清楚,包括亞伯蘭。
諾阿帶着幾人穿過那些工匠幹活的範圍,順路又罵了幾個不知道謹慎搬運石料的傢伙,他怒吼起來的聲音都跟說話時像是兩個人,獅子般的咆哮聲震得亞伯蘭耳朵痛。
尤瑞艾莉微微皺起鼻子,附近空氣裡瀰漫着不少粉塵,讓她感覺很想打噴嚏。
諾阿帶着幾人走進一扇足足兩人高的厚重石門,看門的是個身材極高大的男人,只是他的脖頸和手腳腕,都有着很明顯的勒痕,露在麻布外的身體上,到處都有鞭笞過的傷疤。
“諾阿,你好。”男人緩緩說道,然後替衆人推開了那厚重的石門,看着他們走進去。
亞伯蘭打量對方的目光太明顯了,尤瑞艾莉別過手肘,狠狠在青年的後背上頂了一下,讓亞伯蘭往正前方踉蹌了兩步,強迫他轉回頭來。
“就是個從巨人領地逃出來的大塊頭,有點巨人血統,沒什麼好看的,要是喜歡看的話,以後去巨人的領地你可以隨便看,那裡每個人都比他高。”尤瑞艾莉冷漠地說道。
亞伯蘭不知道她爲什麼看上去有些生氣,只好隨意地應了一聲,然後快步跟緊走在前方的莎拉。
諾阿正帶着衆人走下寬闊的斜波,他當然也聽到了那句話,嘆了口氣:“多少人都是這樣,這座朝陽城都是我們拼拼湊湊聚起來的,如果不是主的慈悲……”
他並沒有說完,而是消沉地截斷了自己的話。
這樣的話題太沉重,直到一行人停下腳步,諾阿翻找鑰匙打開另一扇厚重石門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再開口閒聊什麼。
亞伯蘭緊緊盯着母親的袍角,那裡有一顆燦爛的藍色寶石,正倒映着過道里火把的光亮,幾乎被火光的倒影所點燃,散發出澄澈天空的色彩。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或者是諾阿的那番話,讓亞伯蘭想起了過去四處“旅行”的日子——這是美化後的說法,他們帶着幾個相熟的親人或者朋友,不過是四處逃亡流浪罷了。
在朝陽城裡安穩的日子,有時候會讓亞伯蘭生出“生活本應如此”的錯覺。
又有極狠的力道,猛地戳了一下亞伯蘭的腰部,他咬緊了牙關纔沒因爲吃痛而尖叫。亞伯蘭回過頭去,尤瑞艾莉正一臉鄙夷地盯着他,即使尤瑞艾莉什麼也沒說,她的表情就已經足夠了。
諾阿推開石門,帶着衆人走進屋內:“就是這些了。”
大片的黑色石板堆疊在一起,上面佈滿瘡疤般的起伏,石板不斷散發出淡淡的寒意,使這間倉庫變得格外陰冷。
在看到那些漆黑色薄石板的瞬間,一直無人察覺、走在陰影間的薩斯利爾,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祂肩頭的卓婭眨了眨眼,眼底有淡淡的銀光流動:“就是這些。”
薩斯利爾倒是更加熟悉祂的敵人們:“深淵子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