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靠近那扇大門的時候,列夫仍然站在巴利特利與史密斯之間,並沒有再上前替她引路的意思,所以她在黑色的大門前停步,回頭望向那幾人。
不出意外,艾絲特看到了巴利特利陰沉而不安的眼神,史密斯還是沒有擡頭,而列夫與艾絲特對上視線的時候,他隨意地點點頭——這動作更像是在敷衍,沒有任何實際的引導意義在裡面。
既然這樣,艾絲特也不再猶豫,她果斷地擡手往前推去,然而那扇大門格外沉重,她第一下試探着往前,竟然完全沒能讓它有所移動。
艾絲特沒有回頭,而是再度往前推了第二次——並用上了一點非凡能力,她欺詐了自己對這扇門施加的「推力」,使得它以數倍的反應,落在門體上。
沉悶的摩擦聲裡,門扉往後緩緩退去,艾絲特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底下竟然亮起一點微光,擔心引起什麼異變,她只能迅速地挪開了手。
厚重的黑色石板只讓開一點門縫,留出一個能讓單人側身通過的縫隙,艾絲特擔心它會再度關閉,就毫不猶豫地閃身鑽了過去,
不等艾絲特再有任何動作,那道縫隙便緩緩合攏,彷彿與外界間充斥着無形的排斥力。
列夫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屁股坐進巴利特利另一邊的石椅裡,他整個人都癱倒在上面,雙眼無神地盯着那扇合攏的黑色大門。
見那位「客人」真就自己推開門,走進了裡面,巴利特利的神色反而不那麼陰沉了,她若有所思地瞥了列夫一眼。
這位美麗過人的女士,摩擦起自己染上青色液體的指甲,那上面精心繪製着花瓣般的血紅花紋:
「怎麼,不想幹了?」
「一百多年前晉升的時候就不想幹了,我只想帶着所有人離開這個火爐,」列夫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這麼兩千多年啊,每天都活在這地方隨時可能爆炸的恐懼裡……現在又冒出來了那些早就沒消息的神話人物!」
史密斯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只是他的坐姿卻將後背挺得筆直:「如果不是神子殿下回應了卡赫的祈禱,上一次‘心臟"出現爆炸的時候,火花城就已經消失了。」
短暫沉默後,列夫又開始了:「我當然知道我們應該感激神子殿下,我只越來越看不懂卡赫了,她現在的情況讓我覺得怪異,尤其是她越來越無所顧忌地出入那扇門,我甚至懷疑她已經受到了污染……」
「不,我檢查過很多次,卡赫完全沒有問題。」巴利特利果斷地說道。
列夫一拳捶在桌面上:「我不信任眼下的情況,我現在也無法信任卡赫!你要知道,主和戰爭天使已經多少年沒有任何迴應了,可是‘神子殿下"?全知全能的主啊!這麼多年,我們死了多少居民多少‘長官",沒有任何迴應,結果卡赫她就能這麼好運地——」
巴利特利不耐煩地打斷了列夫的抱怨,當她把眉毛挑高的時候,神態就變得相當傲人:「使命,親愛的列夫,那是因爲我的使命、我們的使命!我倒是理解卡赫不顧一切的勇氣,換做是我,說不定也願意做出這樣的嘗試。而你,我們都知道一向缺乏對這種使命的堅持與榮譽感。」
「嚴格意義上來講,我是人類,不是血族,」列夫咬緊牙關嘟囔着,「去他個爛錘頭的榮譽感,我早就煩透了這座城市……」
「不,我們早就不是了。」史密斯突然擡起頭插話道,他又一次成功製造了冷場,圓桌上很久都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最終還是列夫重新坐正身體,以手勢比劃了一個十字架:「希望真的如卡赫所說,那位預言中的神子或者客人,能幫助她解決‘心臟"內的異變。」
「我們早就
做好了死亡的覺悟。」史密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那種恍惚突然不見了,他堅定地盯着列夫的臉,就好像在審視對方是否還抱有相應的決心。
「是、是,那是每一位‘長官"都要立下的誓言,這一點我記着呢。」列夫說着,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巴利特利輕哼一聲,沒有繼續跟他爭論,這個男人說話一向如此,總能引起身邊人的厭煩。
史密斯的目光轉向那扇黑色的大門,喃喃自語道:「卡赫她,總是很聰明。她一定沒關係的……」
——
「剛纔他們提到了還有一個人,好像叫卡赫,應該也是這裡的‘長官"?」
自從門縫裡的那點光亮被隔絕,艾絲特便孤身留在了這條純黑無光的拱形長廊裡,她也並不算一個人,還得加上她肩頭那隻熱衷於賣關子的烏鴉。
在這片大陸上,這應當是很危險的情況,因爲黑暗裡會有「隱秘」的力量,很輕易將走在其間的人吞沒。但是在這扇門之後,連「隱秘」的力量都無法滲透,這裡的極度黑暗反而是安全的。
艾絲特的髮絲間飄落一團光點,如一盞縹緲的虛幻燈籠,環繞着她悠悠飛行,光團多少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至少讓艾絲特能用肉眼看清腳下的路。
這裡的情況有些詭異,她不敢放開了使用自己窺視命運的感知,這樣摸黑前進還算能接受,要是看到了糟糕的東西,那對她來說更不妙。
烏鴉簡短地回答了艾絲特剛纔的疑問:「是。」
「那位卡赫應該就在這裡面……可是爲什麼我一點光都沒看到?」
與外界的建築有一點相似的是,這裡到處都有鑲嵌在平面上的菱形符號,但是上面刻畫的線條更加凌亂,到處都有中斷。
即使有光芒,艾絲特仍然感覺附近的黑暗沉重而黏稠,幾乎要如泥沼般掛在她身上,更加讓艾絲特不舒服的,是這裡瀰漫着一股濃郁腥甜的「氣味」。
那不是通過鼻腔進入大腦的氣味粒子,而是某種引起她警覺的異物,雖然過去艾絲特曾經聞到過相似的味道,但是那種「氣味」的源頭,往往是……
「阿蒙,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顆從某處源質誕生的‘心臟"。」
艾絲特的腳步彷彿被釘在了地面上:「所以你之前說,還有七座倖存的城市……」
烏鴉的聲音帶着一分戲謔:「難道你不知道嗎?我以爲你知道在東邊更東,那裡有隔絕着另一片大陸的灰霧封印。但是,很悲哀的是,自從那個光輝的年代落幕,它就變得越來越脆弱了。」
艾絲特沒有說話,她出神地望着身前的光團,臉上浮現一陣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