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蟲羣分散成數道,向着同一個目標俯衝,它們遮蔽了散發着微光的天空,如同要吞沒這艘船隻的海嘯。
阿蒙分身託着單片眼鏡,觀察着那些外觀相當接近黃蜂的種羣——它們的腹部末端沒有尾針,但是頭頂的觸鬚卻是近似晶體的材質,散發出同種淡色的微光,與天空中的光芒相仿。
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的打算,因爲阿蒙很篤定,要是有什麼情況,那也是後面那幾個非凡者先倒黴,祂打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甚至毫不掩飾臉上那點興奮的好奇心。
只是這個分身註定要失望了。
在亞倫嘗試發動大範圍的精神穿刺前,綠色光幕再度從“四葉草號”上升起,除了馬蒂歐幾人,這一次就連船頭的阿蒙分身都被籠罩在內,這多少讓祂有點意外,畢竟這艘船對阿蒙的敵意還是挺明顯的,祂並不被認作這艘船的船員或者客人。
這裡也無法聯繫上本體或者其他的分身,不然還能通過唯一性,從祂們那裡竊取過來“怪物”途徑的特性,在這裡做些實驗。
也不知道非凡特性進入這個空間後會不會有特殊變化,除了“命運”,“觀衆”有很大概率也可以……
“不眠者”呢?
蟲羣的陰影完全覆蓋了甲板,再也沒有一絲光線,幸好還有“四葉草號”幽幽的光幕,它撐起了一把綠色的傘,以此迎接着接下來的衝擊。
刺耳的摩擦聲在外面響起,密集的蟲腿攀爬抓撓,帶利齒的尖牙開始從外啃食,從下往上能看到的景象只有這些涌動的飛蟲。
離近之後,這些密集的蟲羣不由得讓馬蒂歐想起蝗蟲羣,它們振翅發出的“樂曲”越來越扭曲,彷彿因爲憤怒而走音。“四葉草號”的光幕顫巍巍地搖動起來,看上去隨時都可能被拆碎,被那些蟲羣吞吃下去。
馬蒂歐的緊張寫滿了整張臉:“這樣下去沒問題嗎?我們……”
“不會有問題的,”維卡堅定地說道,“這艘船比你記憶中更強大。”
就像是爲了贊同維卡這句話,光幕猛地抖動起來,下一瞬間,巨大的綠色漣漪從上面盪開,所有同步的樂曲聲都因此被打斷。
就在這瞬間,一同攻擊船隻的飛蟲不再振動翅膀,彼此間隱秘共鳴的聯繫被打斷,讓它們重新迴歸野性的本能,而身前綠色光幕散發出某種威懾感,恐懼驅動着分散成個體的意識,它們畏懼地往遠離船隻的方向飛去。
漣漪散開的時候,維卡便下意識捂住了耳朵,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讓他感到不適的是靈性,並不是“四葉草號”傳遞出的無聲衝擊:“它剛纔發出的不是聲音?”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馬蒂歐這麼說道。
亞倫皺着眉頭,因爲靈性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他觀察着那些紛紛墜落、從光幕外慌張散開的蟲羣:“應該是人耳無法接收到的聲音,只有‘怪物’途徑能有所感知。現在的‘四葉草號’已經完全不受我的控制了,那是它自己決定發動的攻擊……”
要不是這艘船仍然在保護幾人,亞倫甚至會因此感到不安,如果“四葉草號”決定將乘客們扔在這片海面上,他們回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誰知道水底下是什麼東西?那些飛蟲都是從底下爬出來的——
亞倫的心裡忽然冒出了不妙的預感,他的靈性直覺嗡嗡作響,幾乎要跟那些蟲子一樣飛起來了。
同樣突然緊張起來的還有維卡,馬蒂歐對即將發生的變化毫無反應,只是看着身邊兩人臉色嚴肅,他還以爲是“四葉草號”快要撐不住了:
“要不我們先轉移進船艙?船長你的收藏室裡還有沒有留下的非凡物品,我們能再想想辦法……”
馬蒂歐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話頭,他揉了一把胳膊,襯衫下因爲四周的寒意,冒起一層淡淡的疙瘩:“等等,我們是不是在下降?”
維卡突然開始掙扎,想要從亞倫手上搶回那片葉子:“你的感覺沒錯,‘四葉草號’在下沉!”
“它到底要去哪?”亞倫堅定地推開了維卡,仗着自己的力氣輕鬆地把葉片給收到懷裡,“不行,我不能讓你再吹響這東西,很明顯就是它吸引來了那些生物!”
“但是——”
馬蒂歐幫助亞倫按住了維卡,但是他的神態仍然很慌亂:“可是這艘船究竟要去哪?再繼續下沉我們不會淹死嗎?”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我們必須得迴歸巢穴……”即使被亞倫按到了甲板上,維卡仍然不斷喊着這些話。
馬蒂歐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加大了阻攔維卡的力氣:“你冷靜點!”
船頭傳來一聲低笑,喧鬧的三人動作忽然間凝固,馬蒂歐與亞倫無意識地鬆開了手,而維卡按照先前的衝勁,往旁邊用力一個翻滾,卻忘記要停下來的動作。
直到維卡的後腦撞在了船舷邊,他發出一聲含糊的悶哼,抱着頭重新爬起來:“嘶……剛纔、剛纔是怎麼一回事?”
阿蒙分身甩了甩右手,笑眯眯地看着安靜下來的三人,亞倫率先將目光轉向了這個青年,隨即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沒問過這人的名字,這本來是亞倫作爲船長應該做的自我介紹。
是他忘記了,還是像剛纔那瞬間一樣,被偷走了念頭?亞倫無從確認。
“既然他這麼想‘迴歸巢穴’,那這艘船的目標應該也差不多,”阿蒙頗爲好心地解釋起來,“他被那些蟲羣的‘信仰’影響了,目前看來,你的信使大概是它們的同族,至少是相關的。”
維卡揉着撞疼的後腦勺,神情古怪地望着對方,他明明從沒說過那片葉子的作用是什麼,但是這人居然知道那是用來召喚信使的?
維卡倒是沒有否認這一點:“我只是擔心跟我契約的信使,不過那片葉子也確實是它給我的……”
蟲羣從綠色的防護罩外紛紛飛起,似乎放棄了襲擊它的行動——但是“四葉草號”的外側不再是那片散發光芒的天空,流動的銀色已經完全淹過它的頂層,沒有留下任何退路地往海底進發。
雖然阿蒙無法從維卡的思維中讀取多少東西,但是自從馬蒂歐醒來後,他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出賣三個人相關的信息,所有馬蒂歐在腦海中所思所想的事情,都輕易地被阿蒙所讀取,而他本人卻毫無察覺。
維卡與蟲羣間隱隱存在某種聯繫,讓阿蒙冒出一個想嘗試的點子。
祂微笑着誦唸起那個尊名,在這個沒有靈界,只有命運如幽靈的世界裡,靈界之主的侍從還會有所迴應嗎?
“命運破碎的遺影,徘徊於時空之外的漩渦,靈界之主永恆的侍從,編織混亂長河之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