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爺走後,北京城下了一場大雨,出靈的那天,潘家園的私家車排了老長,大雨中,我抱着德爺的牌位坐上了靈車,劉川和東子坐在我旁邊,兩人一聲不吭。
之前的老輩都來給德爺送行。
可免不了幾個看熱鬧的,老吳家的老三,大扣碗,以及之前德爺抽過臉面的泥腿子,他們站在人羣中,手裡拿着瓜子,一個個幸災樂禍。
我沒理會這幫人。
大雨中,車子往公墓開。
可在半路,有人攔路,司機停了下來,麻叔下去交涉,可下去就被那幫孫子揍了,我一看,頓時氣得發飆,將德爺的骨灰交給東子,自己則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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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路的是林四爺。
他雖然胳膊上戴着黑布,可臉上卻沒半點悲傷之色,看到我下來,掐了手裡的雪茄煙,露出嘴裡的金牙,笑道:“寶小子,好巧。”
“四爺,您這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就是來送送老哥哥,畢竟這相識一場,我不能不懂規矩,只不過這老東西說話不中聽,啞爺教訓了幾句,你下來也正好,將這老東西帶回車裡,免得給你們德爺丟人。”林四爺踢了一腳麻叔。
我壓下心裡的怒火:“今日德爺出殯,希望四爺能夠給我幾分薄面,寶小子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出殯啊!”
他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的啞爺將傘撐了起來,然後看向我,臉上露出一個凝重而又無奈的表情:“四爺,您過分了。”
“啪!”
林四爺一巴掌扇了過去。
啞爺捱了這一巴掌,低着頭:“今天是德爺出殯,我們還是不要爲難他們,算賬等德爺入土了我們再說,況且,今天南江的人,西北的人都在,我們這麼貿然出手會很吃虧,四爺,有些事又不急,您幹嘛挑這個時候給自己找不自在。”
“小啞巴!”
林四爺氣得臉都青了。
啞爺趕緊閉嘴。
四爺此時的舉動非常不明智,先不說老規矩,就是這個勢頭,如果他們出手,那下場會很慘,再說了,收地盤又不急於這一會,至於要挑個黴頭給自己受。
他很不明白。
林四爺盯着我,語氣滲冷道:“大鐘寺那事是你故意掃我面兒,對此,你小子有沒有想說的。”
“四爺這是要和我算賬?”
“你覺得呢?”
他說話快要噴火。
我擡起眼睛,雨水打在臉上:“要算賬,可以,我馬小寶就在這,無論您想清蒸還是紅燒,我馬小寶沒怨言,可有一點我希望您搞明白,大鐘寺是誰的地盤,又該守誰的規矩,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拿個擴音器給您再放一遍……”
“馬茴!”
林四爺怒瞪着我:“你算什麼東西?”
“不巧,我不算什麼東西,我算個人,是潘家園的小爺,也是那塊地的主兒,您伸手打我臉兒,難道還要我給你回個笑臉,不得不說,你這智商有點低。”
“你……”
林四爺咬着牙。
啞爺擋在我們面前:“四爺,回吧。”
林四爺兩眼冒火。
我全身都溼透了,可依舊盯着林四爺。
如果這老東西執意要找茬,那我也不客氣,如果德爺在,也會支持我這麼做,況且這事是他們盤口有錯在先,我們只不過是正當防禦。
僵持了好一會兒。
林四爺這才放軟態度,可話很狠:“明日,我找你們算總賬,小子,你最好洗乾淨脖子好好等着,要不然我明兒抄了你們的老窩。”
“謝四爺。”
我連忙扶起麻叔。
麻叔被揍得臉都腫了,話說不利索,看到林四爺囂張的,他氣得渾身顫抖,我拍了拍麻叔的肩膀,讓他別動氣。
今日的羞辱,我會爲德爺討回來。
林四爺的車隊離開,我纔回到車上,之前沒感覺,可現在卻冷得牙齒打顫,東子原本要衝下車,可被劉川緊拽着。
兩個人雖然沒下車,可都氣得咬牙。
我用毛巾仔細擦了擦臉,然後拿着對講機給其他人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送德爺上路了,諸位長輩,剛纔讓你們受驚了,寶小子在這給諸位賠罪了,一會送德爺入土,就靠各位費心了。”
“應該的。”
對講機傳來皮老七的聲音。
我接過德爺的骨灰,然後說繼續。
司機這才啓動車子往山上走。
我看着外面煙雨濛濛的公路,心裡的擔心越來越深,東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怎麼了,我將剛纔林四爺那老東西說的話一一說了。
東子一聽,立馬開罵:“我操,這王八孫子真他媽會挑時候,要不是今個這場面不能見血,老子非得將這老混蛋的屎打出來不可,媽的,真他孃的不要臉。”
“確實不要臉。”
我嘆了一口氣說。
今天之所以所有人不動手,都是忌諱德爺上路,要不然就他媽的一個盤口,老子早他媽將這幫孫子的腦袋擰了。
劉川看着我,遲疑地問:“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明天一早和這幫王八孫子算總賬,我估計這幾個月,德爺沒少受氣,明兒一早,我就新賬舊賬一起算。”我轉頭看向東子:“對了,今天晚上你給我聯繫幾個挑子,不需要有多能耐,就是體型得過得去。”
東子愣了愣:“你要單幹?”
“這事你們兩個別沾手了,我來處理,東子,你守住潘家園,至於劉哥你,我需要你去盤口掏他老窩,我們兵分三路,讓這老東西知道知道什麼叫老虎發威。”我想了想,然後對着東子和劉川說,這招我昨天晚上就想了,只是有些猶豫,今天林四爺老東西給我們來了這麼一招,那我也沒什麼好顧慮了,直接給他們動點真格好好瞧瞧。
東子不高興:“衝鋒陷陣的活兒應該我去,要不你來守着大本營,我去和林四爺談判,這樣也不行,那老狐狸不認我,我若是鑽了套,肯定出不來。”
劉川也皺眉。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這件事,你們都別沾手,我來搞定,茴子,要不你守着大本營,我帶一幫人去會會他……”
“你身手再好,也沒用。”
那是羣毆,不是單挑,就算劉川武功蓋世,也難保那些孫子不耍陰招,況且上次我們受過一次教訓,如果讓劉川單槍匹馬去,那等於讓他去送死。
不行,絕對不行。
東子又建議道:“要不,劉哥守着,我去偷襲……”
“行了,你還是守着大本營,劉哥對潘家園不太熟,而你就不同了,大多數的老輩都認識,萬一人手不夠,你可以刷刷臉,讓各家出點也是可以的,況且若是我琢磨的不錯,明兒那幫孫子會搞偷襲,我們不能將寶全壓在一處,必須分開來。”我想抽菸,可最後想了想,還是算了,今天德爺出殯,一切都忌諱,我還是別讓德爺走的不安生。
劉川也點頭:“說的沒錯。”
“好了,大體的計劃就是這樣,回頭我們再詳細商量商量。”我喘了一口氣,繼續叮嚀道:“明天有一場硬仗要打,你們兩個都上點心,別到時候被這幫不要臉的狗東西薅了臉面。”
東子拍了拍胸脯,說:“放心,哥哥這臉皮子厚,那幫鱉孫肯定薅不了,再說了,他們就算是薅,也要看看東爺樂不樂意。”
“防着就行。”
我說完這句話便沒再說。
車子一路往上,雨越下越大。
我心裡暗罵老鐵不靠譜,這麼大的雨能是德爺上路的日子,要是那墓塌了,老子一定要將他的老骨頭砸碎了喂狗,媽的,算得什麼破日子,老子也是醉了。
過了半個小時。
車子總算是停了下來,我抱着德爺的骨灰下了車,麻叔立馬過來給我撐傘,那眼睛紅紅的,顯然也是想起了德爺生前的種種。
我深吸了一口氣。
德爺的墓穴是他自個老早定下的,風水極佳,背山靠水,聚陰養氣,是塊寶地,當時我還說這塊地是個荒地,被德爺臭罵了一頓,沒想到幾年過去了,我的眼界和以前已經大不一樣了。
“德爺,該上路了。”
麻叔跪在地上,拿出一沓紙錢。
我抱着德爺的骨灰,將它放了進去,麻叔又唸叨了一聲,便磕頭燒紙錢,老鐵站在墓前,表情嚴肅。
因爲德爺先前交代過,不準大操大辦,所以我們都只帶了幾個老輩,他們站在墓前,一個個都紅了眼,這些人大多是跟着德爺出生入死的夥計。
德爺一走,他們也沒了骨頭。
五爺取下帽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其他人也是,昌叔因爲身子骨不利索,我沒讓跟着過來,昌叔知道自己不能來送德爺,便在自家院子擺了牌位,上了香。
麻叔站了起來,悲慼地喊了聲德爺。
我心裡酸澀,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現在的我真的就成孤家寡人了,親人恩師,一一離我而去,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種感覺快要逼得我發瘋。
麻叔拍了拍我肩膀:“寶爺,走吧。”
我抹了眼淚,利索地站了起來。
從今往後,我就得所有人身後走出來,開始接過他們手裡的重擔,替他們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平衡,就算受盡折磨,我也得守住這最後的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