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二孃和卜算子大師乍聞林氏和芍藥被周家人重傷,俱是一驚。
卜算子大師一邊唸叨着:“歹運啊!身子好不容易纔養好一半,又添重創!若此番治不好她的病,豈不是砸我這大師的招牌!”一邊急匆匆地與岑二爺、玉墨和岑二孃直奔往後罩院的小閣樓。
小閣樓是岑家專爲卜算子大師準備的住所,那是一座精緻的兩層小樓,樓前有一條小河淌過,樓後有片小竹林依偎,樓側還有花圃、涼亭、小橋流水,很是清幽。
岑二孃很想提把大刀出去,把來鬧事的周家人全部砍死!可她武力值平平,從前習得的花拳繡腿,僅能強身健體,根本不足以對付孔武壯碩的青壯年。尤其是安坪鎮這邊的青壯年背靠大山,基本都強健有力,會些獵戶功夫,一身本事自然比普通人強上幾分。
好在卜算子大師爲林氏細細把脈後,說她並未傷及臟腑、骨頭等要害,只是一身瘀傷看起來嚇人罷了。不過因林氏又受驚嚇,心神不安,恐怕至少要臥牀養個半月,才能下牀走動。
岑二爺、岑大郎、岑二孃和玉墨聽後,心中大定。林氏的健康,一直是他們的心病,且隨着離開弘安府後,林氏幾度遭罪險些喪命,讓他們一直提心吊膽,唯恐她出事。
然而芍藥卻傷得比林氏重許多,便是醫術高明如卜算子大師,也無法替她治好被踩裂的腕骨和腿骨。往後芍藥是不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了。
這讓岑二孃等人聽了。心中很是沉重。尤其是去把她和林氏救出來的岑大郎與安三少。因爲他們二人找到林氏和芍藥時,看到昏死過去的芍藥,仍雙手緊抱着林氏的頭。護住了她的腦袋,由此才被人踩裂了腕骨。
可以想象,若非芍藥,林氏已被人踩到頭骨,恐怕早已喪命。
安三少一直看着林氏和芍藥,心裡沉甸甸的,有股子野火在熊熊燃燒:周家真是造孽!林氏她們幾個婦孺什麼都沒做過。卻因他們前來鬧事,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他忍無可忍,轉身陰沉着一張臉跑了出去,都沒注意岑二孃和卜算子大師長什麼模樣,一心只想着林氏和芍藥幾個何其悲慘。他要出去找周家人算賬。爲她們報仇。
岑大郎和玉墨看到安三少負氣離開,怕他出去被無法無天的周家人誤傷,惹得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遷怒他們,便飛快地追了出去。再說因安三少仗義出手幫助岑大郎,救出了林氏和芍藥,岑家人對他的偏見也沒有從前那麼深了。就算不是爲了避免得罪安家,他們也不想看他出事。
岑二爺和岑二孃兩個有心無力,就沒有跟出去湊熱鬧。留在小閣樓裡給卜算子大師打下手,幫着他給林氏和芍藥敷藥、熬藥等。
岑大郎和玉墨追上安三少時。他已經衝進混戰的人羣,和周家幾個年輕一輩的族人纏鬥起來。他一人對上五個周家小輩仍不露敗,反而把周家五人逼打得節節敗退,看得岑大郎和玉墨詫異萬分。
沒想到霸道紈絝的安三少拳腳這麼利索!
岑大郎前世今生都尚武,對於武藝高強的人總是很欣賞。他看安三少痛揍周家人爲岑家出氣,心中對他的不滿又散去幾分,便是連聽說曾欺負岑大郎兄妹而痛恨安三少的玉墨,都對他刮目相看,心中好感蹭蹭直升,快要打平對他的厭惡了。
岑大郎和玉墨也是愛打架的粗人,身手雖比上安三少,但一人對付一兩個周家人,還是不在話下的。他們也加入戰局,和安三少、趙樾、林四爺等人並肩作戰。
林四爺手底下的鏢師,個個都能以一敵三,有些還能以一敵五,所以,混戰不多時,周家漸漸露了下風,周大富等人開始心生退意。然而玉墨早叫常書、常硯幾個帶着長工封鎖了院子,他們便是想逃也無路可退,想求和,岑家人和林四爺等鏢師根本不接受。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踢岑家這塊鐵板。
周大富和其他周家、魏家人,心中把多管閒事的林四爺一羣鏢師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們是找岑家和岑家的護衛趙樾算賬,管林四爺他們屁.事!幹嘛非要出來攪局?
還有那個後面闖進來大殺四方的安三少,簡直是個好戰瘋子!見着周家人就下狠手,他們都有意避開他,不與他爲難了,他還死咬着他們不放。若非瞧他是安家的金寶貝,真想羣起而攻之,把他打死了事!
這場由周大富和趙樾發起的亂戰,起得快,平息得也快。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周家五十幾個青壯年,除卻最先逃走的那幾個,全部被撂倒在地。他們三五個後背靠後背地坐在地上,被林四爺他們用粗粗的麻繩捆作一堆。周家人個個身上一片狼藉,滿是血跡和泥塵,還有青青紫紫、紅紅黑黑的瘀傷、擦傷、棍傷和刀傷。
領頭的周大富、週二老爺、週三老爺和周大富的三個女婿,被修理得最慘,一身也找不出一塊好肉,早已痛暈了過去,給帶着傷綁人的林四爺等人省卻不少功夫。
安三少、岑大郎和趙樾都面紅臉腫地拖着一身傷,坐在一邊休息。他們自己也被周家人打傷多處,只是那些傷多半是拳打腳踢出來的瘀傷,算是輕傷,只不過挺疼的。三人經此一戰,情分不同以往。特別是趙樾和安三少簡直是一見如故,雙方都是信奉拳頭解決事情的粗人,很是談得來。他們兩人把岑大郎晾在一邊,都開始稱兄道弟了。
簡三爺和洪大寶分別在給馮婆婆和杜鵑收屍,把她們裝入了粗布麻袋裡,扛起來放到一邊。她們是這場混戰裡死去的唯二的兩人。
因爲周家只想求財。並未想傷及人命,林四爺等人也沒有對他們下死手,所有兩方人馬都沒有死人出現。只除了自己撞上刀口死去的馮婆婆。和不幸被意外踩死的杜鵑。
玉墨已經遣人去置辦棺材和縞素等了。就等把周大富他們押送鎮公所,和周家人算清總賬後,再請道士挑個日子,送她們上山。杜鵑和馮婆婆都是無家無親的可憐人,她們的後事,也只有岑家出面辦理了。
……
再說不久前,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匆匆離開岑家。回安家搬救兵時,卻在安家祖宅大門外,巧遇了一羣官兵。
那羣官兵大約八九十人。其中有身穿青色官服的清安縣的二十幾名衙役,還有五十幾名一身戎裝的輕甲兵,都是生面孔。領頭的三人,安二老爺和安大老爺只認識排在最末的清安縣縣令魏仲。其餘兩名面色高傲的錦袍中年。他們從未見過。
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奇怪地互視一眼:他們是誰?來安家作甚?不會是來打架的吧!
魏仲主動站出來,給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打招呼:“安家兩位大老爺,許久未見,可還安好?我們遠道而來,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我們兩個都一把老骨頭了,能吃能睡的,身子還算康健。只是魏縣令何時如此有閒,不在清安縣縣衙處理公務。卻帶着這麼多……朋友,跋山涉水。前來我安家。恐怕不是做客這麼簡單吧。”安大老爺一雙渾濁的老眼泛出矍鑠的精光,看得魏仲頭皮一緊。
魏仲旁邊那兩名錦衣華服的中年聞言,眉心一頓,臉上露出幾分不耐:安大老爺這別有所指的話是何意?還有他那倨傲的態度,真叫人窩火!不過是個土地主罷了,也敢給他們擺臉色!
不過礙於他們需要藉助安家在安坪鎮的聲望,來完成主家交給他們的任務,便忍下不滿,沒有出言相訓。仍是讓魏仲出面,與安家交涉。
魏仲心裡罵安大老爺一句:老不死!面上笑得依然和煦:“此番我等前來,是有樁莫大的好事,要與安家相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大老爺,二老爺,不如我們進去談?”
安大老爺眯眼看看魏仲身後的衙役和士兵,沒有說話。
炮筒性子的安二老爺卻是高聲喊開了:“魏知縣,你們公然帶着這麼多衙役和兵士來我安家,莫不是想找麻煩?我們安家行事向來有理有據,並未有過觸犯律法的行爲。你們帶兵上門,未免有些不妥吧!安家向來只接待和氣的好客,你們這樣領兵壓宅的惡客,恕我們難以接受!還請各位快些離開安家……”
“安二老爺!請慎言!”魏仲心裡很是窩火,“都說我們有好事給安家送上門了,你和大老爺都不聽聽,就要趕走這天大的好運麼?”
魏仲再往前一步,湊到不以爲然的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跟前,低聲道:“你們可知我後面的這二人是誰?他們一個來自京城馮家,就是當今最寵愛的馮賢妃的孃家,當朝馮閣老所在的馮家;還有一個,則是如今清州府知府高鴻慶身邊的幕僚,高家從前也是弘安府一方大族。”
“靖翎先生和珺雅先生奉馮家和高家兩位家主之命,前來壟斷安坪鎮販賣山貨和藥材的生意。看到他們帶來的馮家和高家的私兵了嗎?他們此次對壟斷安坪鎮的藥材和山貨生意勢在必得。我得了高知府的命令,全力輔佐靖翎先生和珺雅先生。”
魏仲壓低嗓音激動道:“高知府說了,如有人違令不從,從中作梗,便許我們以武力鎮壓。兩位安老爺,安坪鎮馬上就要變天了!珺雅先生和靖翎先生初來此地,第一眼就相中了安家,打算扶持安家做安坪鎮唯一的藥材和山貨之商,這是安家獨霸安坪鎮的機會!如此,你們還要趕我們走麼?”
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聞言:心神巨蕩!原來是高家和馮家的人,他們竟要掌控安坪鎮的商路!
一根筋的安二老爺,輕易地陷入了魏仲描述的美好畫面中,開始暢想安家在高馮兩大家族的支持下,獨霸安坪鎮的美好前景了。若是藉此與馮家交好,安家是不是可以提前把家族生意,發展到京城去了?!
思及此,安二老爺對魏仲熱情不少,端着一臉笑,和他聊起天來。
只不過老謀深算的安大老爺,比一頭熱的安二老爺多想了一步:魏仲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他們安家就是被高馮兩家選中的出頭鳥的事實!
呵呵!獨霸安坪鎮?安大老爺無聲哂笑:他們安家本就是安坪鎮的無冕之王,還需高家和馮家幫扶!明明是高馮兩家手上的兵力、人手有限,無法清掃安坪鎮盤根錯節的各路商家和勢力,想踩着他們安家發財罷了。
他們真當他安恆是傻子?就憑這幾句虛言,就想哄他帶着安家爲他們謀財鋪路,專幹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安坪鎮有錢有人的可不止安家一家。他要是真聽信了魏仲描畫的巨餅,可不要將安坪鎮上所有的商戶和家族得罪完?到時引起民憤,被人羣起而攻之,安家哪兒還有安生日子過?
可若是一口回絕了魏仲,引得他和高馮兩家不滿,那安家在清安縣和清州府的生意,肯定要受不少打壓。他們安家再做大,也沒法和官府抗衡。真要惹怒魏仲和高知府,被他們隨便扣上幾樁莫須有的罪名,將安家的財產充公,安家可就完蛋了。
安大老爺打定主意先把魏仲和高馮兩家的人迎入府中,隨隨便便敷衍他們幾下,凡事不出頭,安家從前怎麼做,如今還是不變。反正空口白言,他又不是不會說。
先等高家和馮家人出去碰碰釘子,同鎮上的刺頭人家對上,待他們打得頭破血流,知道痛了,安家再出面還不遲。回頭大家再談合作的事兒,想必他們不會再這麼高高在上,視他們安家如無物。
到那時候,安家才能以平等的地位和高、馮兩家合作,該他們得的利潤,便不會少了。畢竟能同時與馮家和高家交好的機會可不多,須得好好把握。
人稱“商場老狐狸”的安大老爺,剎那間便做好打算。他避開旁人的視線,悄悄捏了捏頭腦發熱的安二老爺腰間的軟.肉,讓安二老爺冷靜下來。
安二老爺從小就不斷見識自家兄長的厲害,他雖莽撞少思,衝動易怒,但有一個優點,就是很聽安大老爺的話。從前他年輕時,闖過不少禍事,每當他犯蠢犯錯,被安大老爺發現時,他便會狠狠掐.捏安二老爺腰間的軟.肉,讓他痛得清醒,然後再出面替他擺平禍事,糾正錯誤。
時間一久,只要安大老爺對自個兒腰部下狠手,安二老爺就知道該謹言慎行,乖乖閉嘴待在一邊,不上躥下跳給兄長惹事了。
這次也不例外,雖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惹兄長不高興了,但安二老爺還是萬般委屈地閉嘴,不再和魏仲相談甚歡了。
安大老爺成功讓自家傻兄弟閉嘴後,笑得像朵迎風招展的狗尾巴花,熱情地迎魏仲等人入了安府,以接待最高等級貴賓的禮數,好酒好肉地款待了魏仲一行人。他還安排魏仲、靖翎先生和珺雅先生住進了安家最好的一個偏院。至於清安縣的一衆衙役和高馮兩家的私兵,都被安大管事和安澤派人送到了鎮東最好的一家客棧,安排他們住進了寬敞整潔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