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水,一晃六日過去。
岑二孃一行人,風塵僕僕地停駐在湛洲五十里外的一處瞭望亭前,十幾輛馬車靠邊而停,隊伍頗顯龐大,很是惹眼。岑二爺和岑二孃迫不及待地從馬車上下來,並肩共賞美景,興致大發,時不時還冒幾句詩文。
此處依山傍水,風光怡人。時值傍晚,漫天絢爛的彩霞,倒映在從瞭望亭右側流過的長河中。河面上落霞與孤鶩齊飛,微風習習,平靜的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頗有些浮光躍金的意味。
河中每隔不遠,就有皎皎白雪點綴其間,景色美得奪人心魄。
這樣的美景,在冬日裡極爲罕見。夕陽將沉,餘暉暖洋洋地照在與岑二孃父女一般跳下馬車欣賞景色的衆人身上。那點子溫暖雖不足以驅散沁骨的寒意,但看上去,就叫人感覺暖和。
溫馨暖融的氣氛,從這一處蔓延開,所有人都放鬆警惕,卸下防備,聚在一起品賞美景。他們卻不知,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已經有殺手埋伏在官道旁的灌木叢中,只等天黑便下手,除掉他們。
夕陽墜落得很快,天色漸暗。不過半個時辰,夜幕便已垂下,也愈發寒涼起來。
衆人頓感飢寒交迫,便都轉身,準備登上馬車,往湛洲城內而去,打算找個溫暖的地方進食。
不等他們踏上馬車,一陣陣尖銳的響聲劃破靜謐的夜色,密密實實的黑羽箭,從前面、後方和旁邊,如電般飛向他們。尖叫聲、呼救聲、哭喊聲、鏢師們發號施令的大叫聲……震響在這一方天際。
此處雖響聲通天,但方圓十里內無人出沒,哪怕響破了天,也沒人發現。
瞭望亭這裡景色雖幽美,但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除了山腳下那一條能供兩輛馬車並駕而驅的官道,沒有其他路。如今這條官道前後,均有身着墨色棉袍、面覆黑紗半遮臉的殺手埋伏蹲守,岑二孃這羣人,就是想逃也無路可逃。
更不幸的是,隨行的馬兒在羽箭射出的那一刻就受驚,開始沒方向地到處亂躥。林五爺等幾位鏢師以及岑大郎和曹家兄弟的馬,沒有馬車阻礙,嘶鳴幾聲後,便飛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那十幾匹被綁在馬車上的馬,因身後有束縛,想跑卻跑不快,只有一兩輛空馬車跑出了包圍圈,沿官道朝湛洲府的方向奔去。它們後面,有七八個黑衣殺手,騎馬追了過去。
其餘馱着馬車的馬兒,沒跑幾步,很快就被密集的羽箭射中,重傷的重傷,死的死。它們倒下後,馬車的車廂也隨之翻倒,車上的貨物,不少都散落到地面,染上了殷殷血跡。
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車毀馬亡。
因馬兒沒方向地亂躥,倒替岑二孃等人擋開不少飛箭,因爲大家躲得快,都沒被馬兒踩傷,反而是隱在灌木叢裡放箭的殺手們,不幸被馬兒踩傷了兩個。他們一受傷不能放箭,很快就另有人上前,將他們換下,一刻也不停地繼續放箭。
至於那守在道路前方放箭的幾名殺手,卻是因躲避及時,沒有被拉着馬車狂奔的馬兒撞傷。
弘威鏢局的鏢師們臨危不亂,護着岑家諸人,奔向那臨河的幾輛馬車車廂後藏身。在奔跑途中,有幾人不幸中箭,但好在都沒傷到要害。
岑二孃一家五口都被人護得密不透風,雖受了驚,但沒受傷。
岑二孃和岑二爺緊跟着林五爺、苗大,躲在一輛裝貨的馬車後面;林氏、岑大郎和岑三郎則被柳大柱、蘇老四、風二哥和李三爺四個護在中間,也飛快地藏到了一輛裝貨馬車後。
只是他們距離岑二孃幾人較遠,岑三郎又一直哇哇大哭着要找父親和姐姐,吸引了不少羽箭飛射向他們。所幸的是,他們藏身的那輛馬車裡裝滿了絲綢,將所有飛箭都擋在了外面。
曹大郎和曹二郎則護着泠風和沈嬤嬤,他們四人在岑二孃父女的斜後方,距離他們約有半丈遠,中間隔着兩輛馬車的空隙,並無遮擋物,羽箭又射得極密,好在曹家兄弟身手極出衆,沈嬤嬤和泠風也不亂動,緊貼在他們身邊,射向他們的飛箭,都被曹家兄弟手腳並用地彈開了。
轉眼間,曹家兄弟便護着泠風和沈嬤嬤,與岑二孃四人匯合,一同躲在馬車後。
餘下的鏢師都三三兩兩地分散着,分別保護着玉墨、秦大夫和馮婆子三人,躲到了另外三輛翻倒的裝貨馬車後。
偷襲的殺手們接連放了幾百支黑羽箭後,發現並沒怎麼傷着人,所有人都躲在馬車後,有結實的馬車車廂替他們擋箭,再放箭也是浪費。漕幫、吉祥賭坊和青幫的三位頭領,立即燃放了響號,命所有人都停止射箭,抄起武器,同他們一起奔跑着,朝中間岑二孃等人藏身的地方圍攏而去。
殺手們停止放箭的那一剎那,林五爺、柳大柱、苗大等幾個躲在車廂邊緣處的鏢師就發現了,他們招呼着其餘鏢師帶着所有人往中間靠攏。
岑大郎眼尖,看到他們藏身的那個車廂旁邊有大刀落在地上,就扯掉馬車的車簾一看,裡面全是武器。原來這輛馬車,剛好就是弘威鏢局的鏢師們擱放武器的那一輛!
“刀劍都在這兒!大家快過來!”岑大郎一邊撿起一把長刀,一邊驚喜地大喊。
他雖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但天生膽大,不僅不感到害怕,聽到羽箭與空氣摩擦發出的的聲音,還整個人都熱血沸騰了。他身邊的岑三郎被嚇得大哭,林氏也嚇得腿軟驚叫連連,幾個鏢師也是一身冷汗,緊張不已。只有他還在哈哈大笑,彷彿遇襲是件很有趣的事兒,他已經習慣了一般。
岑大郎雖納悶,他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怎麼還感覺挺熟悉?但也無法否認,對他而言,這樣的經歷是種享受,比看大戲、騎馬,還讓他舒服。
聽到岑大郎的呼喊,鏢師們奔跑的速度更快,腿軟了跑不動的岑二孃、岑二爺和泠風,被他們身旁的鏢師們夾在腋下跑向岑大郎那兒。
年僅四十的沈嬤嬤卻寶刀未老,半絲兒恐懼不露,緊緊跟在夾着岑二孃的林五爺身邊,與身高腿長的幾位鏢師,幾乎跑得一樣快。
林五爺詫異地望了望她。此時情況危急,眼見不少黑衣人水泄一般圍向他們,他只得把疑問壓下,繼續朝岑大郎那兒跑去。得在黑衣人跑向他們之前,把武器抓上手才行。
沈嬤嬤一邊觀察周圍的情勢,一邊跑着。她耳聰目明,發現此次襲擊他們的人,有四五十個,比弘威鏢局的鏢師多上一倍!
看來,此番凶多吉少。沈嬤嬤咬牙,飛快地轉動腦筋,想着如何才能護住岑家五口人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