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玉兔東昇,熱鬧了一天的京城漸漸安靜下來。
淡淡的暮色中,九個城門的城門小卒準備關閉城門,恰在這時,南側城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不等小卒反應過來,幾匹快馬便已經殺到近前,打頭的是個俊美非凡的美少年,他並沒有減慢速度,從懷裡掏出一枚玉佩在城門小卒面前一晃,便縱馬跨過了城門。
“哎哎,你、你們是什麼人,天子腳下也敢如此——”張狂?
年輕些的兵卒十分氣惱,他來城門當差的時間不長,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些平頭百姓,在那些百姓面前,他耍慣了威風,竟也開始揚起鼻孔看人。
今兒個倒好,居然有人這般放肆,弄了個破玉佩晃了晃就想縱馬闖過城門,真真是太放肆了!
小卒覺得自己身爲武人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心裡不快,陰沉着臉,作勢要去攔阻。
與他一起當值的兵卒卻是個幹了多年的老兵油子,見同伴找死,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飛快的扯到一旁,讓開道路任由囂張的騎士們呼嘯而過。
“三哥,您幹嘛攔我呀。他們——”
年輕人非常不解,一手指着疾馳而去的人影,不服氣的想要抱怨幾句。
年長些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上,恨聲罵道:“他們什麼?你小子自己也說了,這裡是天子腳下,貴人遍地都是,隨便什麼角落裡就有可能碰到鳳子龍孫。可那幾個人卻敢縱馬闖入京城,根本不怕什麼規矩、律法,顯是有靠山的權貴。這樣的人,咱們巴結都不夠資格,你小子居然還敢湊上去招惹人家?你不想活了?!”
年輕人被同伴一番話嚇得變了臉色,雙腿直打哆嗦,“三、三哥,那、那我該怎麼辦啊?嗚嗚。那幾位爺會不會回來收拾我?”
年長些的見他知道怕了,緩和了語氣,“放心吧,人家貴人們忙着呢。哪裡有閒工夫收拾咱們這些草芥?”
這兵卒說的沒錯,策馬急去的幾人根本就沒把兩個小卒子放在眼裡,尤其是領頭的蕭罡,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父親,事情辦妥了。”
蕭罡回到家裡。片刻都沒有耽擱,拎着馬鞭就進了書房,興沖沖的說道。
“哦,那個老匠人真的願意爲我所用?”
蕭道宗謹慎慣了。
再者,齊家治家有道,重要事務皆有忠心的世僕打理。
蕭道宗和齊家打過交道,也親眼見識過齊家世僕的行事做派。雖然蕭道宗對齊家這樣的勳貴非常看不順眼,但也要摸着良心讚一句:齊家果然調教有方。那些個僕人彷彿被齊家下了蠱,任憑金錢誘惑、美色勾引還是威脅逼迫,居然毫不動搖。
聖人、皇子們以及‘軍方’滲透了這麼久。卻始終沒有進展,便是那些世僕的功勞!
齊家的火器作坊更是齊家的根本,能在工坊擔任‘大師傅’,必定是世僕中的佼佼者,忠心絕對經得住考驗。
蕭道宗相信自家兒子的本事,可更清楚齊家世僕的節操,所以,他纔會忍不住的質疑。
“父親,您就放心吧。徐老頭兒確實曾經是齊家最信得過的世僕,但他的弟弟卻被分到了東齊。”
蕭罡勾了勾脣角。嘲諷的說:“世間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忠誠,再赤城的奴僕也抵不過血緣親情。東齊敗落,名下的奴婢四處流落。徐老頭兒想請齊令先將弟弟一家贖買回來,然而卻慢了一步。西齊的管家去官府的時候,那家人早就被好幾戶人家分別買了去,下落不知。”
齊令先不是不仁慈,無奈造化弄人。徐老頭兒起初也沒敢埋怨主子,但隨着黔國公府的抄沒,西齊徹底蟄伏下來。北郊工坊也暫時停止了一切業務。
工坊停工了,齊令先沒有虧待匠人們,薪俸照發,只是沒了豐厚的福利。
徐老頭兒習慣了做‘大師傅’時的分光,工坊一停工,他就成了沒用的閒人。三五日還好,時間久了,他的心中也漸漸生出了不滿。
再加上弟弟的事兒,他愈發埋怨起主家來。
如今又有蕭罡的刻意利誘、挑唆,徐老頭兒會接受蕭家的招攬也就不奇怪了。
最要緊的是,蕭罡並沒有直接要求徐老頭兒背主,他只是請徐老頭兒忙個小忙:將火器工坊的最新情況告訴蕭家一聲。
其它的,比如偷盜火器、窺探秘方之類明顯背叛主人的勾當,卻是不需要徐老頭兒做的。至少目前不需要。
蕭道宗聽了兒子的話,緩緩點了一下頭,“這般看來,姓徐的老匠人倒是‘情有可原’啊。很好,跟他保持好聯繫。今日我去戶部打聽了一下,最近半年內,接連幾次給火器司批了大筆的銀錢。齊謹之的消息應該沒錯,火器司耗巨資終於研製出了媲美瓷雷的火器。齊家研製新火器迫在眉睫。”
而他們蕭家,只需盯緊了北郊工坊,便有機會得到新火器的秘方。
“父親,那咱們是不是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火器的事有了突破,也愈發證明了齊謹之的‘忠誠’,蕭罡胸中滿是躊躇,“兒子看出來了,齊謹之對軍方十分感興趣。當然不排除他想探查軍方底細的可能。但齊家敗落,已經跌出了權貴圈,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齊家很符合軍方的條件。”
“還不夠。齊謹之還做着正五品的官兒,他家又與太子關係匪淺,還沒有到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
蕭道宗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幽幽的說:“‘軍方’一脈,大多是底層討生活的可憐人。齊家,富貴着呢。”
軍方中的夥伴們,就算有出身勳貴的,但也是跌落底層、再無翻身可能的失敗者。
齊令先和齊謹之父子,目前還不算真正的失敗者。
還有一個原因,齊家的火器一日不交,聖人就一日不會放鬆對齊家的忌憚。而蕭道宗表面上是聖人從地方提拔上來的‘心腹’,他不能公然和聖人作對。
軍方可以吸納齊家,收編齊家的人脈,但必須等到他們徹底被朝廷遺忘之後才能行動。
然而蕭道宗不知道的是,因爲顧伽羅的故意陷害,趙耿已經開始追查血咒的指使者,而很快,‘線索’便會引向蕭罡。
到那時,聖人安插在兵部的‘心腹’便會與聖人的第一寵臣短兵相接。
只是不知聖人會更信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