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蕭道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身子搖晃了好幾下,最後軟軟的癱倒在椅子上。
“父親?!”
蕭罡驚呼一聲,趕忙上前攙扶,卻被蕭道宗用力揮開。
蕭道宗紅着眼睛,彷彿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狠狠的瞪着蕭罡,一字一頓的問道:“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遍?”
蕭罡從來沒見過父親如此暴怒的模樣,心噗噗亂跳,身體更是忍不住的抖,一時竟忘了回話。
“說!”蕭道宗怒吼一聲。
蕭罡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一點兒停頓都沒有,一口氣將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齊謹之將齊家火器的秘方全部交給了皇帝皇帝大喜命火器司驗明真僞後便封齊令先爲輕車都尉!”
輕車都尉是勳職,不領實缺,且相較於齊令先最初的一品國公爺,這個職位根本算不得什麼。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齊家敗落多年,齊令先早已淡出了勳貴圈,輕車都尉雖然只是個空頭銜,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官身。
自此後,齊令先便又回到了勳貴的戰鬥序列。況這是個良好的開端,聖人肯封賞齊家,也就表明他不再追究齊家的過往,更不再因爲東齊而遷怒齊令先。
齊令先大可先在這個職位上熬個兩三年,遇到合適的時機,再由姻親、故友們幫忙舉薦一二,他或許還能重新領兵打仗。
畢竟齊令先還不到五十歲,算不得老邁無用,而西南表面看着平靜,暗地裡卻危機四伏,一旦那裡再生什麼衝突,僅靠一個馬翰澤是控制不住局面的。
聖人和齊令先心裡都明白,真若到了那個時候,唯有齊令先出馬才能真正的解決問題。
之前聖人一直壓着齊家,並不是因爲齊家犯了錯,而是忌憚齊家的火器。
如今齊家直接將秘方一股腦的全都交了出去。既消除了聖人對齊家的戒心,也在聖人跟前賣了個大大好,只要齊令先不做謀逆的蠢事,聖人還是會重新啓用齊令先的。
“誰讓你說這些?!”
蕭道宗纔不管齊令先做不做輕車校尉呢。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齊家真的把火器秘方全都上繳了?包括最新研製的火銃?”
蕭罡和徐師傅搭上線後,從他口中聽到了‘火銃’的名字,並確定齊家準備要研製的新火器便是這種可以拿到手上射的火器。
蕭道宗覺得很神奇,蕭罡也認爲這確實是齊家的寶貝,所以他纔會對提供這個消息的徐師傅非誠信任。
哪怕徐師傅說目前火銃的技術還不夠成熟。暫時不能投入大量生產,蕭罡也沒有慢待他,反而繼續將他當做大師傅般敬着。
蕭罡擰眉想了想,而後搖頭,“這個,倒是不曾聽說。”
蕭道宗黯然的雙目中陡然生出一抹希望,“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轉而製造火銃?”
作爲兵部侍郎,蕭道宗自然知道火器司正在拼命的研製火器。前些日子還傳出消息,說是火器司的匠人們已經造出了與瓷雷非常相似的火器。
只是技術還存在些許瑕疵,造出來的火器性能也不夠穩定。但匠人們已經掌握了其中的原理。假以時日,定能成功。
蕭道宗暗地裡打探過,據傳回來的消息說,再有個三五個月,火器司便能造出比瓷雷還要厲害的火器。
蕭道宗之所以命兒子去挖齊家的牆角,爲得就是搶在火器司研製成功前,造出足夠多的火器。
他和蕭燁,爭的就是一個時間。
爲此他不惜拿出全部的家當,又掐着王東承等幾個豪商的脖子將他們全部的銀錢都‘借’了來。這些幾乎就是‘軍方’的最後家底了。
蕭道宗卻將這些錢全都砸進了火器上。
關鍵時刻,齊謹之的一份奏摺將這一切全都毀掉了。
蕭道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蕭燁拿到秘方後,定會命火器司日夜不停的製造。
蕭燁背後有整個大齊帝國做依靠,他一旦動起來,所得到的成果。絕非蕭道宗一家能比擬。
想要強佔先機不不成了,可‘軍方’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前面有再多的困難,蕭道宗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面對幾乎沒有勝算的絕境,哪怕是一絲的希望,蕭道宗也想抓住。
只可惜,蕭罡小聲的打破了蕭道宗的希望。“父親,恐怕不太容易。一來,技術不成熟,徐師傅說就是他親自去做,也不敢確保百分百成功;二來,咱們、咱們沒錢——”
研製火器,絕對是一個費錢的行當。
蕭家只是造了些瓷雷和投擲彈,銀錢就如流水般淌了出去,蕭家等‘軍方’的骨幹們已經山窮水盡,再也拿不出多餘的銀錢。
再者,瓷雷和投擲彈是成熟的技術,蕭家的花費全都在原材料上。
而火銃不同,這種新式武器還需要反覆試驗,這可就不是單純的費錢了,絕對稱得上燒錢。
“這不行,那也不行,你真是個廢物,我要你何用?”
蕭道宗怒了,抄起書桌上的硯臺,用力朝蕭罡砸了過去。
蕭罡躲都不敢躲,硬是被厚實的硯臺砸在了前胸,黑色的墨汁在他雪白的袍子上綻開一朵花。
蕭罡則被強大的力道砸得一個趔趄,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都是兒子無能,父親請息怒,切莫氣壞了身子!”
蕭罡低着頭,態度無比恭敬的說着。
蕭道宗氣得臉紅脖子粗,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其實蕭罡說得那些他都明白,也能理解。他責罵蕭罡,更多的是泄。
砸完了兒子,他又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
噼裡啪啦、叮叮咚咚,眨眼間,書房彷彿颱風過境一般,書本、毛筆、鎮紙等物件全都亂七八糟的丟到了地上。
蕭道宗踹翻書桌,屋內再無完整的傢俱,他這才停下手來,抹了把汗。竟也漸漸鎮定下來。
“等等,好好的,齊謹之爲何會這麼做?”
蕭道宗的理智回籠、智商上線,很快就現了問題。他狐疑的看向蕭罡:“你確定齊謹之那小子被你‘拿下’了?還是你露出了什麼破綻卻不自知?”
蕭罡猛地擡起頭,無比篤定的說:“他確實已經被兒子控制住了。就在昨日,他還偷偷借給兒子一萬兩銀子。另外,他也對兒子說過,齊家正在研製一種可以握在手上的火器。”
恰好與徐師傅說的火銃對上。
否則。蕭罡也不至於那麼自信。
蕭道宗皺眉,“沒道理啊,齊家應該明白,火器纔是他們家的保命符,一旦交出去,齊家便再難恢復往日的榮耀!”
沒有底牌,便只能任由皇帝落,地位瞬間從主動變成了被動。
齊令先和齊謹之都不是蠢人,應該不會做出這種自絕生路的事。
蕭罡想了想,忽的‘咦’了一聲。遲疑着說:“有件事,兒子也不知道是否與這件事有關。齊謹之曾經說過,馬家和東宮都多次找過他,明裡暗裡的提點,讓他多勸着點齊令先,不要總抓着過去的事不放。當時兒子沒聽出這句話裡的問題,也就沒有多留心。現在想來,齊謹之會上摺子,或許就是東宮或是馬家的意思。”
因爲大家都知道,火器之於齊家。既是底牌,但也是障礙。只要齊家一日掌握着它,聖人就不會真的信任齊家,給齊家翻身的機會。
東宮和馬家的意圖也很明顯。他們需要有實力的盟友。齊家在西南有根基,卻唯獨缺少一個名正言順重拾人脈的機會。
唯有消除了聖人對齊家的戒心,纔有可能把齊令先或是齊謹之重新派回西南。
爲了那龐大的人脈,東宮和馬家確實有可能力勸齊令先父子。
蕭道宗將這些細細的想了一遍,而後緩緩的點了下頭,“確實有這個可能。唉。四正,是父親冤枉你了,還對你了火,你不會怪父親吧?”
說到後頭,蕭道宗的語氣軟和了許多,頗有幾分懊惱、愧疚、心疼的意味兒。
蕭罡卻沒有絲毫感動或是委屈的感覺,反而提高了警惕,滿心防備的看着父親。
他太瞭解自己的老子了,蕭道宗做事就從來沒有錯的時候,即便錯了,那也是旁人的錯。
如果蕭道宗認了錯,絕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圖。且圖謀的事定然十分困難。
果然,就聽蕭道宗柔聲說:“四正,咱們現在是過河的小卒子,只能前進不能後退……沒錢,咱們就是砸鍋賣鐵、割血賣肉也要湊出來。”
聽到‘割血賣肉’四個字時,蕭罡白皙俊美的面容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什麼意思?是讓他像小倌館裡的小倌一樣,爲了錢而出、出賣——
蕭罡喜歡勾引人是一回事,但讓他爲了銀錢而跟人鬼混卻是另外一回事。前者讓他有成就感,可後者,給他的卻是無盡的羞辱!
蕭道宗卻不管這些,盯着蕭罡的眼睛,輕聲吩咐道:“你和齊顧氏不是已經成了‘朋友’?加把勁兒,爭取這兩日就將她拿下。”
有了齊顧氏的錢和影衛,‘軍方’或許還能多幾分勝算。
蕭罡忍着心底想吐血的衝動,好聲好氣的跟父親解釋,“父親有所不知,齊顧氏最是難纏,時間充足的話,兒子定能拿下她,可兩天——”
顧伽羅又不是傻子,在短短兩天的時間裡,想從她手裡騙走大筆的銀錢和影衛,根本就不可能。
蕭道宗不以爲然的說:“你不是有藥嗎?”
那種可以讓人心神迷亂的藥,雖然有些不入流,卻十分好用。
蕭罡苦着一張臉,“父親,那種藥只能暫時起作用,想要長期控制一個人的心智,卻是不能夠的。”又不是神仙給的靈丹,哪能這般靈驗?
蕭道宗擺擺手,“你不是還有薰香、控魂術等手段嘛,實在不行就全都用上。”
蕭道宗見蕭罡還是一臉的爲難,便沉下臉來,冷冷的說:“四正,父親不是在求你,你也不是爲別人辦事。別忘了,你也是‘軍方’的人,倘或咱們的事情敗露了,爲父我固然要死,你也逃不脫干係!”
平時做得心甘情願、順風順水,到了關鍵時候,卻推三擋四、猶猶豫豫,這是什麼道理?
蕭罡不敢再辯解什麼,只得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次日一大早,蕭罡換了身紫色的衣衫,頭上束着玉簪,手裡拿着羽扇,無比騷包的來到了城郊。
官道旁的小路上,蕭罡牽着馬,靜靜的待在樹蔭下等着。
不多時,一輛普通的黑蓬馬車駛了過來。
趕車的是個男裝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相貌普通,但眼神犀利。
蕭罡打眼一看,便知道這人定是‘影衛’無疑。唔,她就是傳說中的蕭十九吧?蕭嫵送給顧伽羅的女侍衛。
“蕭公子,你來多久了?真是抱歉,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些時間,讓你久等了!”
顧伽羅撩起馬車的布簾子,探出半個身子,略帶歉意的說道。
馬車車廂很小,僅能容下她一個人。
蕭罡通過半開的門簾看得清楚,今日顧伽羅沒有帶貼身侍女,只帶了一個蕭十九趕車兼護衛。
唔~蕭罡摸了摸下巴,據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顧伽羅此舉代表了一個意思:她對他生出了些想法,有與他進一步‘接觸’的欲/望!
現了這一點,蕭罡十分興奮。原本他心裡還有些惴惴,唯恐自己逼得急了,會適得其反,會徹底得罪顧伽羅。
現在好了,顧伽羅不是毫無反應,只要他稍加引導和誘惑,拿下她,不是難事!
蕭罡的自信又回來了,掛着優雅、迷人的淺笑,愈殷勤的招呼顧伽羅一起前往快活山莊。
“大嫂~”
包間裡,蕭罡親自執壺給顧伽羅斟了一杯千年醉。
“你叫我什麼?呵呵,四正公子,你就沒想給我改個稱呼?”
顧伽羅抿了一口酒,嫩白的麪皮兒瞬間染上了一層胭脂色,她眼裡帶着醉意,似笑非笑的說道。
蕭罡的笑容加深了,起身在香爐了添了一把香,緩步回到桌前,他沒有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湊到了顧伽羅身旁。
一隻胳膊放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彎着,桃花眼媚眼如絲,“你覺得我該喚你什麼?”
顧伽羅還未說話,外頭忽然一陣嘈雜。
蕭罡一驚,因爲他恍惚聽到了齊謹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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