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對蘇夢之的稱呼,是今兒一早蘇夢之要她們改的,不再稱呼她爲“良娣”,換成了未出閣前的稱呼,兩個丫鬟沒覺得什麼,嬤嬤卻是知道,蘇夢之是要與太子府劃清界限了。
太子府的格局,彷彿一夜之間就變了。
甜湯,琴明月還得繼續喝,這樣才能說明蘇夢之的孩子與甜湯沒有關係。因爲有了藥婆子的保證,琴明月心裡的擔心也少了幾分,縱使還是心有餘悸,至少也會硬着頭皮喝完。
太子失去庶子的事,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波,雖說是太子的家事,可涉及到皇室正統,也是各個派系爭鋒相對的藉口。
而蘇夢之“不祥之人”的名號也弄得人盡皆知。
蘇正清老神在在地站在朝堂上,耳邊是幾個派系聒噪的爭論,作爲當事人的父親,蘇正清卻成了置身事外的那個人,等到幾位皇子也因爲蘇夢之的事,開始質疑章睿舜能不能繼續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的時候,他才雙手一拱,對老皇帝說道:“啓稟聖上,夢之的事,微臣不會偏袒自己的女兒,若是有必要,能否請國師看看。”
玄機子是老皇帝的人,這件事由他出面,各方總沒話說了吧?
蘇正清倒不是要玄機子把蘇夢之洗白,只是這種事實在詭異,既然不能用一般的解釋說清楚,那就用詭異點的吧。畢竟這種事也涉及到章睿舜,還是弄清楚的好。
幾位皇子還在爭論,七皇子章逸曄安靜地站在一邊,彷彿周圍的嘈雜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一直注意着幾個皇弟的章睿舜微微緊眼。
這麼好的機會,章逸曄居然按兵不動?
他纔不認爲這個弟弟心善,不落井下石。
看了一眼那幾個爭得面紅耳赤的皇弟,章睿舜冷笑。
章逸曄真是好算計,讓這些人在這裡爭得頭破血流,他在後面漁翁得利!
先前還吵鬧不休的衆人,聽到蘇正清的話,齊刷刷地朝老皇帝看去。
老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蘇正清,犀利的目光讓人捉摸不透。
章睿舜一點也不擔心玄機子那邊,自從知道玄機子是母后的人後,章睿舜更加篤定那個位子到最後只能是他的。這樣的局面,他早就想到了,幾個皇弟想借此大做文章,那就異想天開了,企圖以蘇夢之是不祥之人拉他下水,說他不是正統,他們也真敢想。
良久,老皇帝終於開口,“既然這樣,就讓國師去看看,等有了結果再說。”
老皇帝的話模棱兩可,可衆人都很期待,只希望玄機子能在太子府裡揪出點什麼晦氣的東西,證明章睿舜不是正統,他們就有機會上位了。
因爲是關係到龍都社稷的事,所以這次的場面很正式,也很盛大,至少玄機子帶上了身邊的八大童子,甚至還坐上了他那花哨的轎子,一路浩浩蕩蕩地到了太子府。
駐足,站在大門前仔細環視了一眼,玄機子翹着蘭花指迅速掐算着,左手託着一朵無莖蘭花
,隨着他右手掐算的動作,左手的蘭花漸漸浮現在空中,慢慢旋轉。
圍觀的百姓紛紛下跪,在他們心中,凡是無法解釋的事,就一定是菩薩顯靈,一定是神蹟!
若是琴琬在這,一定會嗤之以鼻,這種伎倆騙騙別人可以,卻騙不了她,想當初在冷宮的時候,她可是仔細研究過的,雖做不到像玄機子這般爐火純青,騙騙百姓還是可以的。
琴明月挺着個大肚子站在門口,國師在朝堂上的地位超然,就是老皇帝對他都以禮相待,更何況一個太子妃。只不過,琴明月心裡並不緊張,昨兒章睿舜就給她說了,國師不過是來走走形式,平息一下這幾日外面的流言。百姓雖然不關心誰做皇帝,可很在乎自己能不能安居樂業,會不會國破家亡!
有個好的名聲,日後登基也名正言順。
玄機子踩着腳下的蘭花,領着衆人進了太子府。
此時,梨園一片蕭索。
嬤嬤戰戰兢兢地看着軟榻上的蘇夢之,咬牙,硬着頭皮問道:“小姐,國師是不是衝我們來的?”
“你是想問,是不是衝本宮來的吧?”蘇夢之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手裡拿着一支梅花,這是今兒一早,她讓丫鬟在院子裡摘的。
“老奴不敢!”嬤嬤忙跪在地上,如今外面都傳言說蘇夢之是不祥之人,這個時候國師到太子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什麼原因,小姐不過是皇子爭鬥的犧牲品罷了。可她們不能坐以待斃,若是小姐坐實了不祥之人的罪名,那小姐這輩子就真的無法翻身了,所以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想着,小姐或許有後招,畢竟,才送了消息過去,那邊……不會放棄小姐的。
蘇夢之將梅花湊到鼻下,閉着眼睛仔細嗅了嗅,淡淡的香味,很是舒服。
不等她說話,梨園外面就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很整齊,也很閒適,不似前幾日那般氣勢洶洶。
嬤嬤沒得到蘇夢之的回答,心裡十分緊張,可見自家小姐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又覺得有些底氣,在她還沒糾結出用什麼態度面對來人時,玄機子已經領着衆人到了梨園。
同行的,除了玄機子身邊的八大童子,章睿舜和琴明月外,還有幾名官員,都是來做見證的,當然,也都是其他皇子的人。
章睿舜冷哼,這次,這些人恐怕要失望了。
玄機子一點也不含糊,徑直到了主屋,站在了蘇夢之身前。
玄機子是紅塵之外的人,不受世俗的約束,自然就沒有男女大防之說,他仔細審視着蘇夢之,眉頭微微皺起。
蘇夢之今兒特意打扮了一番,還是一身白衣,挽起的長髮上甚至還插了兩朵白色的絹花,一生縞素的裝扮,竟是比平日還俏麗幾分,真真是印證了那句話“要想俏,一身孝”。
章睿舜不滿地皺眉,失去第一個孩子他也很傷心,可蘇夢之這身打扮是穿給誰看的!
壓下心裡的不快,他勉強做了個虛扶的動作,“不用多禮,今兒國師大人來
,也是幫你看看,好平息外面的流言。”
“多謝殿下體恤,有勞國師大人了。”蘇夢之不帶感情的聲音,聽不出她的情緒。
“不是她。”
玄機子突然吐出三個字,衆人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紛紛朝他看去,最後才明白玄機子是說,不祥之人不是蘇夢之。
“可是,國師大人,”一名膽子稍微大一點的官員硬着頭皮問道,“蘇良娣懷的是死胎,還是可以繼續長大的死胎,這如何解釋?”
玄機子挑起眼角,朝那人看去。
問話的官員立即噤聲,垂着眸子,目光閃躲。
“這是太醫的事,關本座何干?”玄機子氣勢一開,衆人紛紛縮了縮脖子,“你若非要個解釋,本座就告訴你,蘇良娣肚子裡那個,死於非命,咽不下那口怨氣,在怨氣的滋養下,成了一個鬼胎。”
譁。
衆人紛紛朝後退了一步,不知是在躲避什麼。
玄機子手指間的蘭花慢慢旋轉着浮空,朝蘇夢之飛去,圍着她的腹部打轉。
蘇夢之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玄機子說的那些與她無關,她擡起右手,輕輕覆在小腹上。
“怨氣不散,冤靈不滅,”玄機子神神叨叨地說道,“蘇良娣並非不祥之人,她不過是個可憐人,連同她失去的孩子,不過是個犧牲品,只是,蘇良娣因爲懷着鬼胎,難免被戾氣影響,最好還是在梨園修養段時間。”
“啊——”蘇夢之終於崩潰。
失去孩子的痛苦,被家族拋棄的憤怒,被愛人丟棄的不甘,所有的情緒如洪水氾濫,朝她洶涌而去,強撐着她的最後一道堤壩不堪重負,終於決堤,蘇夢之癱坐在地上。
“還不快把良娣扶起來!”章睿舜訓斥了一句。
琴明月扶着嬤嬤的手微微顫抖。
不知是不是因爲玄機子那番話的緣故,她只覺得渾身冰冷,周圍似乎有什麼東西朝她靠近。強撐着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她知道玄機子是章睿舜的人,也做好了心裡準備,知道玄機子要幫章睿舜,而幫章睿舜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蘇夢之洗白。
可是,玄機子的話,似乎另有含義!
琴明月不怕鬼怪,任何東西都不能傷害她和孩子,可玄機子先前那番話太有蠱惑力,撥動了她心底緊繃的弦。不過,她也知道,就是玄機子真的看出什麼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女人間的爭鬥是後院的事,若章睿舜後院不安寧,日後如何穩坐帝位!
深吸一口氣,琴明月壓住心底的不安,對章睿舜說道:“殿下,臣妾就說,良娣怎會是不祥之人?有殿下的真龍之氣護着,良娣怎麼會是不祥之人?原來,原來是……”
說到後面,有幾分不忍。
“殿下……”蘇夢之梨花帶雨。
“委屈你了。”章睿舜眨了眨含淚的眼睛,情緒也很激動。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流,讓琴明月心裡的憤怒更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