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帶着居高臨下的氣勢審視了一番之後,轉過身朝御書房走去。走遠了好幾步的太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御書房,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做出極其不屑的表情來,“嘁,什麼東西,從前還在灑家面前討好來着,現在居然敢在灑家面前充起大爺來了,真是個眼皮子低的,總有一天,灑家一定要站在你頭上,讓你再跟從前一樣對灑家卑躬屈膝。”
當然,狠話誰都會說,但是,不是誰都能說,有膽子說,起碼,這太監看着巍峨森嚴的御書房,是沒有膽子說的,只能自己小聲的嘀咕,給自己找一份安慰。
進了御書房,張超之前的趾高氣揚就像是虛幻的,低眉順眼的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孫耀,並在孫耀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孫耀看着張超年輕的眉眼,滿意的點了點頭,低聲囑咐,“很好,這東西你就收着,以後再多張個心眼。”張超點了點頭,孫耀又吩咐,“你去,給皇上換杯茶來。”張超低聲應道,恭敬的朝一邊茶房走去。
孫耀也快步的走到昭宗帝的身邊,低聲將事情簡述了一遍,昭宗帝從打開的匣子中,拿出裡面的物件來,伸手朝匣子底摸了摸,只聽見“咯噔”一聲,匣子底居然被打開了,裡面還有一層,安靜的擺放着一封信。
昭宗帝拿出信,朝孫耀示意了一下,孫耀拿着匣子告退。偌大的御書房裡,除了昭宗帝,是一個人也沒有。
昭宗帝頗有些急切。但還是很小心的拿出行信件,看着上好的雪浪紙上熟悉的字跡,昭宗帝飛快的過了一遍之後,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細細的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笑,原本就極其出色的容顏,此刻更是勾人心魄。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長,只聽見孫耀從外頭傳來的聲音,“啓稟皇上。皇后娘娘命人來傳話,問晚膳在哪裡擺放?”
昭宗帝的面色沉了下來,原本雀躍的心也恢復了平靜,看着手中的信紙,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這時候,又想起了孫耀的聲音,“皇上,棠梨宮的賢妃娘娘派人過來給皇上送了蔘湯。”
昭宗帝的臉色是徹底看不出什麼來了,孫耀見裡面沒有人回話。使了個眼色給景仁宮和棠梨宮的兩個總管太監,就大着膽子走了進去。
一進屋看到昭宗帝的神情,孫耀心裡打了個咯噔,他從小在昭宗帝身邊服侍,要說這個世界上最能揣摩昭宗帝心思的,非孫耀莫屬。孫耀呼吸輕了起來。腳步也跟着放鬆,走到昭宗帝身邊,壓低了聲音,“陛下,都快酉時四刻了,您午膳本就用的不多,這晚膳要是再拖着,對您的身體也不好,要不要奴才出去傳個話,然他們都回去。”
“你去傳個話吧。就說在今晚在景仁宮。”昭宗帝將疊好的信紙放入一個看着簡單大方、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匣子中,然後慎重的放到書架上。
孫耀並沒有直接出去,而是遲疑了一下,陛下,這一個月裡。您可是一次都沒有踏入棠梨宮,這宮裡,都開始有話了。”
敬宗帝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孫耀,孫耀立馬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來,“陛下,奴才這話可不是因爲什麼死心,奴才都是爲了陛下好。”
昭宗帝臉色鬆快了下來,“算了,你出去傳個話,就說朕,政事繁忙,等朕閒了,再回後宮。”
孫耀的臉立馬就苦了起來,眼淚都出來了,硬是不敢讓眼淚掉下來,生怕觸到昭宗帝的不愉快之處,“陛下,您可別再這樣下去了,兩宮太后娘娘已經找奴才說了好幾回話了,如今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都來請,您要是再這樣回了,奴才是真的不好交差啊。”
昭宗帝白了一眼孫耀,孫耀的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昭宗帝再狠狠的瞪了一下,本來如流線般的眼淚神奇的止住了,昭宗帝這才收回視線,拿起一邊的摺子看了起來,一副不予理會的樣子,孫耀看着昭宗帝的擰性子又犯了,心裡急的不行,立馬哀求着跪在昭宗帝的腳下,“陛下,這次可不是奴才的主意,是聖母太后娘娘找了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說話,這不,才湊到一起,這也不怪,您看看,您都登基快一年了,進後宮的次數,奴才兩隻手都能數的出來。您要是再這樣下去,宮裡宮外肯定是有話要說的了,陛下,您看看一般的王爺宗親,像您這個年紀,兒女都有好幾個了,您呢,一個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不關是後宮中,前朝都開始急了,陛下,這子嗣可是國家的基業,可不能由着您的性子來。”
孫耀說的那個是苦口婆心,一番忠心可昭日月,可偏偏這說教的人是本分動靜也沒有,依舊悠遊自在的看着自己的書,可把孫耀急的不行了。都說他是皇上身邊最信任、得用的人,人前是多麼的分光無限,可私底下誰知道,看着英明神武的主子,這性子真是倔到他都恨不得劈開腦袋來看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他也只能想想,還真的是沒膽。
孫耀心了嘆了口氣,不得已,使出殺手鐗來,“陛下,您想得到您心上的人,這還得有幾年的時間,難道您這幾年的時間裡,就這麼幹晾着?日後這位主子要是進了宮,受了寵,不管是後宮不得平靜,這前朝肯定又是一番驚濤駭浪,先帝爺曾經的囑咐您都忘了?想想先帝爺做的這一切,陛下,這可不是由着您性子來的時候,您。。。。。。。”
後面的話被敬宗帝不耐煩的闔上書之後,咽回了孫耀的喉嚨中,敬宗帝不耐煩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孫耀,“朕好長時間沒有陪母后們一起用膳了,正好今日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朕就過去陪陪她們,你去準備吧。”
孫耀急忙的爬起來,因爲動作太大,還滑了一下,很有些狼狽,孫耀在昭宗帝的眼神中,耳根處透出紅色來,慌忙的朝外頭走去。
這廂熊皇后雖然心裡有數,可看到就沒有來人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不過,倒也是很平靜的接受了,看着滿桌的珍饈佳餚,慢慢的吃了起來。
而棠梨宮卻不同了,姚賢妃努力的維持着臉上的平靜,眼光卻如熊熊怒火一般,差點都要將整個屋子燒透了。捏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爆出,白皙的皮膚,在亮如白晝的室內,顯得格外的觸目精心。
從屋外頭走進來的茜草看着安靜的連一根針都能清晰可見的屋內,屏氣斂神的走進來,小心翼翼的朝姚賢妃走進,聲音低低的說道,“娘娘,皇上也沒有去景仁宮皇后娘娘那裡,而是去了壽康宮,陪兩宮太后娘娘一起用膳,陽平長公主陪着太皇太后,沒有一起。”
姚賢妃原本緊繃的神經和滔天的怒火一下子如同戳破的氣球一般,一下子無影無蹤,帶着心灰意冷的吩咐,“本宮沒有胃口,都撤下去吧。”
茜萍和茜草擔憂的看着姚賢妃,兩人對望了一會,就吩咐宮女將滿桌的佳餚給撤了。宮人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茜草拿着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走進殿內,就看到姚賢妃雙手抱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窗戶是開着的,月色如銀,透過窗外的一刻桂花樹,從細密的樹葉間穿透,印在姚賢妃的臉色,顯得格外的悽清、哀怨、寥落。
茜草嘆了口氣,將披風披到姚賢妃的身上,低聲的勸道,“娘娘,都快立秋了,這晚上也開始冷了,您的病好不容易好,可別再生病了。再說了,皇上不是討厭您,確實是政務繁忙,您看這個月,皇上也只是依照祖宗的規矩,初一十五歇在景仁宮中,連壽康宮都很少去。您就別想太多了,等皇上忙過這一陣子,就會過來了。”
姚賢妃伸手合上窗,面容清冷,聲音也是冷冷的,“雖然跟在皇上身邊時日沒有皇后多,但比起了解皇上的性子來,本宮還是不輸給景仁宮的。皇上怕是要做明君,是不想讓女色分了他的心,從前先帝爺不也是這樣做的嗎?硬生生的拖着皇上過了二十才成親,選的皇后不過是中人之姿。本宮到不擔心會有什麼樣額女子冒出來,本宮傷心的是,皇上就如此不顧情面的將外祖罷官不夠,非要抄了外祖的家,生生把外祖給氣死,連帶着母親對本宮的意見也很大,妹妹呢,更是直接罵上了。不管怎麼說,外祖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就算參與了二王之亂,也不可這般直接給外祖沒臉,這叫以後別人怎麼看父親,怎麼看本宮?想起來,本宮就覺得丟人的慌。”
茜草知道自家主子在氣頭上,難免會失了以往的沉靜,也是,被夫人和嫺姑娘這般指着鼻子罵,氣性再好的人也免不了心裡會難受,更別說,陛下的旨意出來之後,娘娘的心裡也不好受,不管從前有多少的恩怨,到底是留着同樣的血,也是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一點觸動?這夾在中間的滋味,她雖然不是當事人,但能感同身受,真真的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