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被蘇熙芸姐妹唸叨着的蘇黛雲,卻以一身老婦的行頭。出現在距離京城幾千裡以外的江南某小鎮上。
細雨溼潤了江南小鎮上的翠煙柳色,也浸潤了長滿青苔的青石街道,一個步履蹣跚的微胖老婦,身着一身黑棉布衫,滿頭銀絲在雨後天晴的陽光裡閃耀着刺目的光芒,她臉上的皺紋多的都快要將她的眼皮子壓的睜不開了,可是老婦人腳下的步子卻是一直都沒有停過,雖慢,卻很沉穩。
周圍路過的小鎮上的人,都有些詫異的扭頭望了老婦一眼,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這個老婦,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鎮上的。但毫無意外的是。這個老婦太老了,讓看見她的人心中都生出了一些憐憫之意,因此,她的出現就不那麼引人注意了。
沒錯,這個老婦就是蘇黛雲裝扮的,她就是靠着易容這一招一路成功從京城裡逃到此處的。
當年,秦蕭將她賣到了戲班子裡,一開始的時候,蘇黛雲並不會唱戲,吃了很多苦,班主本着絕不養閒人的宗旨,硬是逼着她苦練唱功,後來登臺演唱的時候,蘇黛雲也是先演的老旦。之後才慢慢的開始演花旦。她就是在那個時候,跟着戲班子裡一個化妝的師傅學會了簡單的易容,並且能做的惟妙惟肖。那一段歲月很苦,可嬌生慣養的蘇大小姐卻是真真正正的學了許多東西,或許在太子妃與杜若雲等人眼裡,那些東西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就是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讓蘇黛雲成功的從太子的別院逃離到了這裡。
此刻,蘇黛雲一邊腳步蹣跚的走着,一邊手裡提了一些她剛剛從街上買回來的吃食,她的身影在這繁花似錦的街道上絲毫也不顯眼。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象的到,這垂垂老去的婦人,會是令當朝太子急紅了眼睛,在京城裡大肆尋找的蘇大小姐。也更沒有人會想象的到。這老婦寬大衣袍下的小腹之中。正孕育着一個已經快要五個月大的孩子,她那微微駝下來的腰將這一切都遮掩的嚴嚴實實。
蘇黛雲不緊不慢的走着,心中莫名的有種知足感。在這江南小鎮上,她只不過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老婦,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去做,沒有錦衣玉食,也沒有成羣結隊的奴僕,更沒有太子殿下的噓寒問暖與溫柔眼神,可是她卻依舊過的很開心,或許,遠離了京城那個漩渦,遠離了那些人要命的算計,此刻的她,纔是幸福的吧!
蘇黛雲不緊不慢的走着,忽然,一個頗爲水靈的十一歲小姑娘從街道的另一邊奔過來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小姑娘的聲音清脆的如同屋檐下隨風搖擺的風鈴一樣好聽:“老奶奶,我扶着您走吧!”
蘇黛雲擡起厚重的眼皮子打量了小姑娘一眼,想要將自己的胳膊收回來,可惜,這小姑娘太熱情了,蘇黛雲掙脫了之後,她又再一次挽了上來,蘇黛雲無法,她只好對小姑娘道:“好吧!”
小姑娘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蘇黛雲立刻看到這姑娘的嘴巴里缺了一顆牙齒,但這絲毫也無損這姑娘的美麗,她漂亮的,就像這江南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梔子花一樣,亭亭玉立。
蘇黛雲看到這笑容,莫名的就想起了曾經也是年少無知的自己,她對這小姑娘心中頓時就多了幾分好感。
兩個人慢慢朝前走了兩步,小姑娘剛剛伸出手將蘇黛雲手裡提着的東西接過去,街道另一邊就遠遠的傳來一個粗狂的男聲:“阿蠻!你個死丫頭!你還不快給老子回來!再不回來,小心老子打斷你的腿!”隨着說話聲,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臉凶煞的出現在了街道上。
蘇黛雲身邊的這小姑娘臉上,頓時就露出了一絲驚恐之色來,她慌忙將東西又還給蘇黛雲,然後匆匆道:“老奶奶,你自己回去吧,阿蠻要走了!”說着,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那惡漢身邊。
那惡漢見她回來了,頓時揚起蒲扇般的大掌狠狠一巴掌甩在了阿蠻嬌嫩的臉上!
蘇黛雲遠遠的在這邊街道上看見這一幕,目光裡頓時露出一絲陰冷來,她一直看着那惡漢打完人之後,扯着阿蠻的衣服領子離開,她這才轉過身來,慢慢的走回了她自己的小院兒。
她不過是一個老婦而已,見到了不平之事,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蘇黛雲租的小院兒位於巷子深處,那巷子七拐八拐,一般人很難尋到那裡去,原主一家因爲家中兒子高中舉人,舉家搬遷到京城去了,只剩下一個老管家看着院子,蘇黛雲裝扮成老婦去租院子,那老管家大喜,因爲這院子有人住,他也可以去京城跟着自家老爺享福去了。因又見她孤零零一個老婦,管家大發慈悲只收了她一半的銀子。
之後,老管家包袱一收,奔着去京城了,蘇黛雲從此便在這院子裡安心住了下來。
畢竟是小有富裕的人家,院子裡拾掇的也很乾淨,一些大件的傢俱,原主人並未搬走,蘇熙芸只簡單的置辦了一些常用的物什,就能入住只是這吃食,蘇黛雲自己並不會做,所以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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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裡出去買一些來吃了。
懷孕了的人原本應該多吃些好的,但可惜,蘇黛雲如今扮演的是老婦,若是飲食太好,也會讓人懷疑,所以她爲了安全着想,也只能每日裡吃些清淡之物,真是委屈了肚子裡的孩子了。
今日這七拐八拐的巷子不知爲何卻顯的有些長了,蘇黛雲走了許久才走到自家院子門前。
她微微喘口氣,這才慢慢摸索着掏出鑰匙來將門打開,然後進去了。團助匠圾。
巷子外頭空無一人。
蘇黛雲走到屋內,將手中拿着的幾個肉包子放到廚房的竈臺上,便轉身回去了牀上躺着,她如今身子漸重,走一段路便會覺得很累。或許,應該再找個小丫鬟來伺候她?錢並不是問題。
但這個想法才一冒出頭,便被蘇黛雲給否決了。當初她爲了能順利從別院裡逃離出來,身邊一個丫鬟都沒帶,那些太子賞賜給她的貴重首飾也是一件也沒拿,只拿了當初蘇熙芸交給她的那四十萬兩銀票,就在她身上這件醜陋無比的黑棉布衣裳裡,用針線細細的縫了。
如今她一個人雖然辛苦一些,可卻安全,若真的找個丫鬟來伺候她,說不定會引人懷疑。
蘇黛雲皺着眉頭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日,當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再一次上街去購物的時候,卻在街邊看到了一大堆人鬧哄哄的圍攏在一處。因爲隔的遠,蘇黛雲並不能看清楚那堆人到底在做什麼,不過她對此卻不怎麼感興趣,轉過身子便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嚶嚶嚶的哭泣聲。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就是昨日那個名叫阿蠻的少女所發出的。
原本正要轉身離開的蘇黛雲一下子便停住了身子。
這時,人羣裡便響起一道粗狂的怒吼聲:“你個臭不要臉的婊子!快別給老子哭了!若今日還賣不出去,老子就一巴掌打死你!”
小女孩的哭聲一下子便停止了。
蘇黛雲久久沒有挪動腳步一下,耳邊淳樸善良的小鎮鄉民已經在那裡議論紛紛了:“哎,這阿蠻姑娘還真可憐!三歲上被張屠戶買了來做童養媳,每日裡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日日遭受養父的暴打,能長這麼大已經是奇蹟了!狠心的人啊,居然就要將她賣了!”
“是啊,是啊,自從去年張屠戶那兒子溺水而忙之後,阿蠻就再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了!這天殺的張屠戶,居然要將她賣了!”
“而且還賣十兩銀子!他當初買來的時候,可只花了一兩銀子!”
“嗤!難道人家養她這樣大,難道不用花費銀子?”
……
人羣的議論聲像是潮水一般將蘇黛雲給淹沒了。她立在那裡,久久都沒有動彈。
“這孩子我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慢慢擠開人羣,來到了那張屠戶面前。
張屠戶睜着一雙銅鈴般大的牛眼上下打量蘇黛雲一番,皺着眉頭道:“你個老太婆買個小姑娘做什麼?”
“我老婆子孤苦無依,買個小丫頭將來給我養老,不成麼?”蘇黛雲慢騰騰的開口,她的聲音像是被煙燻過似的,沙啞無比,周圍人竟沒有一個聽出不對來。
張屠戶立刻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笑聲粗狂難聽,就跟他罵人的語調都是一模一樣的。人羣中也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笑意。蘇黛雲卻皺起了眉頭。
“養老你也應該買個兒子纔對,買個小丫頭片子能做什麼?”張屠戶笑完之後,嘲諷的望着蘇黛雲道。
蘇黛雲冷冷道:“你們覺得,若是兒子孝順,我老婆子會孤苦無依嗎?”貴女謀嫁:.
一句話,四周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少人望着蘇黛雲的眼神裡都充滿了同情,怪不得這老太婆要買個丫頭片子,原來是被親生兒子給拋棄的!
彼時大齊注重孝道,上到貴族世家,下到黎明百姓,無一不以孝道爲先,若真的有人敢拋棄自己的孃親,任其流落街頭,那可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了,就算不被處死,衆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其淹死。蘇黛雲此番話一出,衆人不無對她充滿憐憫,對她捏造出來的兒子簡直恨之入骨!
“老太太,你的兒子姓甚名誰,說出來老子給你評理去!他若真的不要你了,老子一刀將他砍了!”張屠戶意氣風發的道,他那聲音跟剛剛一樣粗狂難聽,可是周圍的人竟然開始叫起好來。
我兒子還在我肚子裡呢?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怎麼告訴你?蘇黛雲神情古怪的望了那大漢一眼,冷冷道:“死了,他把我攆出來第二年,便被倒塌的房子壓死了。”
張屠戶:“……”
衆人:“……”
蘇黛雲拿出十兩銀子來,雪白的銀子在陽光下耀眼的很:“這丫頭我老婆子看着順眼,歸我了。”說着,往張屠戶手裡一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