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杜若雲走的堅定無比,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眼。
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這熟悉無比的一切,從今往後,她杜若雲是絕不會再踏入這裡一步了!
女子身形纖細,頭頸微昂,那絕美的容顏配着冷若冰霜的神情,簡直看呆了一衆侯府下人。沒有人上前去阻攔她,即使這個女子身無寸鐵。
秦蕭雖然已經被打的不能動彈,但他卻一直都沒有昏死過去,他躺在已經痛的昏過去的安國侯夫人身邊,在杜若雲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視線裡的時候,不由的掙扎着擡眸望了她一眼。
她終究與蘇黛雲是不同的,那個女子即便是被自己給賣掉,也從未伸出過獠牙來對付自己。可杜若雲不同,她的愛太過熾烈。掩蓋了她原本強勢的性子,直到此刻,那份愛不存在了,她才露出了自己強勢的一面。
被休棄的女人,偏要從正門離開,這樣強悍的女子。世上又有幾個?
秦蕭的心情很是複雜,就在這一刻,他的腦海之中忽然出現一年前自己從外流浪一年後回來的情景,那時候他被太子使人掛在樹上鞭打的奄奄一息,是眼前這個女子悉心照料,一點一點使得自己康復起來,那時候,他便愛上了這個從前沒有被他放在眼裡的女子,兩個人也度過了一長段琴瑟和鳴的美好時光……
如今,曲終人散,恩斷義絕。
秦蕭收回目光,眼角默默的淌下兩滴清淚來。
杜若雲一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她熟門熟路的來到侯府大門,對着守門的侍衛大聲喝了一句:“開門!”
杜姨娘不受寵已經有許多時日,侯府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那守門的侍衛聽到這句話。上下將杜若雲打量了幾眼,嘴裡不屑的道:“杜姨娘,您是侍妾,要出府的話,角門在那邊!”說着,朝大門旁邊的角門上一指!
杜若雲要是走角門離開的話,那她今日就絕對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了,聽了侍衛的話,她冷冷一笑,上前便猛的揮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啪!”那清脆之極的響聲,讓周圍所有的侍衛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來。巨場吉亡。
那被打的侍衛伸手撫摸着紅腫起來的臉頰,不可置信的開口道:“杜姨娘,你爲何要伸手打人?難道屬下說的不對嗎!”
“我已經不是杜姨娘了!識相的,就讓開,不要逼我動手打人!”杜若雲冷冷開口道。
四周的幾個侍衛面上都露出了吃驚不已的表情來,他們站在那裡。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是杜姨娘了,那是什麼?總歸不會變成少夫人吧?幾個侍衛在心中嘀咕起來,剛剛榮華院門前發生的那一幕尚未傳到這裡。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杜若雲往前邁了一大步!
衆侍衛忙往後退!
就這樣,杜若雲往前走一步,侍衛們就往後退一步,幾個大男人反而在杜若雲這個身嬌體弱的女子面前露出了驚嚇的表情來。
一直走到那兩扇緊緊關閉起來的大門前,杜若雲才站定腳步。
衆侍衛們看到杜若雲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全部都呼啦一下子四散開來,在沒有搞清楚杜若雲要做什麼之前,他們並不敢上前阻攔。
杜若雲冷冷一笑,忽然伸手撥動門栓,然後猛的一下子打開了那道大門!
“吱呀——”大門打開所發出的那沉悶的響聲,使得那些侍衛們的心跳了幾跳,他們眼睜睜的瞧着杜若雲站在大門前,發出幾聲如哭如泣的笑聲來,然後擡腳便走了出去!
“杜姨娘,您要去哪裡?怎麼都不帶個丫鬟……”有個侍衛生怕他們將杜若雲放走了,會被侯府的其他主子責罰,於是便站在大門前喊了一聲,由於杜若雲表現的太不正常,他並不敢上前。
杜若雲聽到喊聲,卻置若罔聞,她一直腳步不停的往外走,等下了侯府門前那十幾級臺階,這才站定回身。
“杜姨娘,您這是要去哪裡?”那被打的侍衛一改先前囂張跋扈的態度,頗有些討好的問道。
杜若雲瞧也不瞧他一眼,只將目光對準了安國侯府大門頂上那一塊巨大的牌匾。黃梨爲匾,蟠螭爲紋,鑲珠嵌翠,金漆爲字,一塊匾額便極盡華奢之能事,匾上書着四字——安國候府!
“杜姨娘,你想做什麼?”那侍衛瞧着杜若雲的神情,頓時膽戰心驚起來,可這時候,侯府大門前已經有看熱鬧的人圍攏過來了,那侍衛不知道是因爲懼怕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只敢站在門前吆喝,並不敢出來。
“這樣骯髒污穢的人家,如何能用這樣一快好匾額?不如去了罷!”杜若雲冷冷一笑,忽然大步走了回去,那些侍衛全部都嚇的往後退去,眼睜睜的看着杜若雲又走進門內,一把擡起放在一旁的梯子便走了出去!
衆侍衛大驚!
杜若雲渾身不知道從哪裡凝聚起來一股大力,瘦瘦弱弱的她,愣是將一個三人高的梯子搬到了大門外頭,靠在了一旁的牆上。
“杜姨娘,你這是要做什麼?”侍衛們又呼啦一下子圍攏了過來,只可惜,他們還未奔到門口,杜若雲便猛的一下子將那兩扇大門關了起來!
衆侍衛不由的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還不曾想明白杜若雲這是要做什麼。
而大門外,杜若雲將梯子放好,提起裙裾便爬了上去!
這時候安國候府門前的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衆人紛紛瞧着那個順着梯子爬的很高的女子,不由的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咦,那不是杜尚書家那個嫁到安國候府的嫡女嗎?她怎麼不在府裡,跑到了大門前?”一個看熱鬧的羣衆好奇的問。
旁邊有人回答道:“那杜家嫡女早就不是少夫人了!被貶爲妾了!如今尚書府被抄,她在安國候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是啊!是啊!他們這些權貴人家都勢力的緊,這杜家嫡女肯定是在府裡呆不下去了所以才跑出來的!”
“可她爬梯子這是要做什麼?”
“該不會,是想摘匾吧?”人羣裡有人試探的道了一句,他話音剛落,眼前忽然傳來“撲通!”一聲!
只見杜若雲一伸手,便將那安國候府門上的匾額摘了下來,隨後往下一扔!
“卡擦!”一聲,那匾額受不住力道,掉在地上摔成了兩瓣!
人羣中立刻譁然了,衆人都露出了吃驚不已的表情來,本來大家不過是猜測一番,誰又能想到,這已經被抄家了的尚書嫡女,居然真的會將夫家大門上的匾額給扔了下來?
不過說也奇怪,大門口鬧這麼大動靜,可是裡面的安國侯夫婦呢?還有秦世子與少夫人呢?他們都眼睜睜的瞧着自家被砸了匾額?衆人都紛紛嘀咕起來。
杜若雲對這一切議論聲都置若罔聞,她將匾額扔下去之後,便扶着梯子小心翼翼的下到了地面上。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侯府侍衛們終於鼓起勇氣推開大門走了出來,當他們一個個瞧見地上摔成兩瓣的匾額之時,紛紛都露出了震驚不已的表情來!
杜若雲拍拍手上的灰,冷笑一聲,轉身大步走下了臺階!
人羣自動紛紛讓出一條道來,杜若雲坦然自若的大步穿過人羣,來到街對面。
那裡,已經靜靜的停着一輛馬車。
杜若雲毫不遲疑的掀開轎簾,然後上了馬車,下一刻,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便風馳電掣一般竄了出去!
馬車裡,杜若雲一把從長風手裡搶過玉哥兒,緊緊的抱在懷裡,這一刻,她的眼淚才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不一會兒,這輛馬車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內,沒有人知道去了何方。
而侯府裡的那些侍衛,直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他們也不敢遲疑,一幫人留下來收拾殘局,一幫人飛奔進府,去向主子們稟報這件事情去了。
此時,安國侯夫人已經被手下那些奴僕小心翼翼的擡到了屋內,而滿身傷痕的秦蕭也被擡了進去。母子倆的傷勢半斤對八兩,安國侯並不在家,如今府上唯一能拿主意的,便只剩下一個張敏瑤了。
但張敏瑤也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眼前這個爛攤子,她是一點也不想管,只請了兩三個大夫來給安國侯夫人母子治傷,別的,她一概不理會。
當門口侍衛匆匆趕來稟報匾額被砸這個消息的時候,安國侯夫人已經被大夫處理完了傷口,悠悠轉醒,聽了侍衛的話,她怒急攻心,一口氣上不來又氣昏過去了!
張敏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杜若雲,將安國侯夫人與秦蕭打了不說,居然還將門口的匾額給砸了!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想到這裡,張敏瑤低頭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決心以後離眼前這傷痕累累的二人遠一些。
杜若雲砸了匾額,她也只是讓人將被砸了的匾額撿起來,將府門關上,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
安國侯府中發生的這件事情隔天便沸沸揚揚的傳了出去。
然而這一次,衆人卻對安國侯夫人沒有多少同情,兒子娶的第一個媳婦兒你嫌不好,攆了出去旁人沒話說,可這接着第二個媳婦又被休棄這是怎麼回事?況且杜若雲既沒有沾花惹草,也沒有與人通姦,她還給秦世子生了個兒子!這樣好的媳婦兒,那你怎麼也給休棄了?就因爲人家孃家敗落了?還想掐死自己的孫子,這樣的惡婦,砍掉手也是活該!
一時之間,衆人想起昨日杜若雲站在安國候府大門前,踩在高高的梯子上,手砸匾額的那股凌然之氣,個個都在心中拍手叫好起來!
當衆人的輿論吵的最爲兇猛的時候,安國侯夫人卻與自己兒子躺在牀上養傷,如今的他們,渾身疼痛,連牀都下不了,如何還能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張敏瑤才懶的出去闢謠,她每日裡只呆在自己的芷蘅院裡養胎,連秦蕭都扔在了榮華院裡養傷,她大概,是侯府中過的最爲閒適的一個人了。
衆人見安國侯府裡沒有人站出來反駁,於是越發的認定他們是做賊心虛了,一時之間,輿論更是一邊倒。
當幾天以後,安國侯從外面趕回來,看到府中鬧騰成這個樣子,頓時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可他瞧了瞧躺在牀上傷痕累累的妻子與兒子,那股怒氣便對準了站在一旁一點事沒有的張敏瑤身上。
“敏瑤,你身爲蕭兒的正妻,那杜氏鬧騰的時候,你爲何不將其抓起來?怎麼就讓你母親與蕭兒傷成了這樣?”安國侯疾言厲色的道。
張敏瑤聞言,眼睛裡泛上一層水霧,她淚眼滂沱的道:“父親,兒媳當時也想攔着的,可是您瞧瞧,兒媳肚子大成這樣,如何能上前去?玉哥兒已經被那杜氏帶走了,兒媳要是保不住肚子裡的孩子,那纔是不孝啊!”
安國侯低頭瞧了瞧張敏瑤那大如球的肚子,終究將滿腔的憤怒嚥了下去。他匆匆吩咐幾個大夫一定要好好給屋子裡的兩個病人看病,然後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杜若雲雖然不知蹤影,但杜如海還在京城內,這筆賬,他安國侯不會就這麼算了!
張敏瑤在他身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由於安國侯夫人與秦蕭如今躺在牀上,侯府中的庶務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張敏瑤的身上。
太傅之孫女又怎麼會是小角色?用不了幾天,整個安國候府便都抓在了張敏瑤的手上。
而安國侯氣沖沖的帶了人去尋杜如海晦氣的時候,才發現,自從皇上將杜府抄家了之後,杜如海一家人早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京都裡,他想要尋人,無異於大海里撈針。
安國侯氣的不行,卻也只能暫且回府,暗地裡派了許多手下去四處打探杜如海的消息。
而當安國候府發生的這些事情傳到蘇熙芸耳朵裡的時候,她不由狠狠的吃了一驚。杜若雲居然選擇瞭如此悲壯的形式離開,離去之前痛快淋漓的在侯府裡大鬧了那麼一場,這簡直太牛叉了!
相比於蘇黛雲灰頭土臉的離開,杜若雲終究還是風光了一把。
蘇熙芸在腦海之中嘆息一聲,便將這件事情放到了腦後。
兩日之後,御書房內。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帝正坐在御案前奮筆疾書,忽然殿門口有太監進來稟報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皇上寫字的手不由一頓。
“請進來!”皇帝淡淡開口道,緊接着,便又低頭伏案書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穿着一身華貴宮裝的皇后便一臉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直直走到了御案前面。
“皇上,你爲何要罷免將石家的九門提督之職罷免!”
聽了皇后的話,皇帝漫不經心的擡頭瞧了她一眼,然後轉手拿起御案上幾道奏章遞給了皇后。
皇后詫異的將之接了過來,狐疑的看了皇上一眼,然後低頭打開了奏章,只看了一頁,她便驚訝擡頭:“這些都是真的事情?”
皇上點點頭,道:“那李太醫想要害蘇氏,藥碗里加了麝香,此事是震兒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而底下那些奏章則記錄了哪年哪月,太子妃與李太醫見面,這些都充分證明,那李太醫是太子妃的人。”
皇帝說着,伸手拿起另一道奏章,道:“這一道奏摺,上面則記錄着那些當日聚衆鬧事之人裡有爲數不少的人都是石家派去……”
“夠了!”皇后忽然出聲打斷了皇帝的話。
皇上愣了一下,然後不明所以的瞧着皇后,等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皇上,你可知道,石氏已經時日不多,沒幾天好活了?”皇后梗嚥着道:“她人都快要死了,你即使追究了這些又有什麼用?那皇長孫不依舊長的結結實實的嗎?甚至那蘇氏也沒有什麼事情!但太子妃卻要死了!”
“皇上,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了成麼?”皇后面上哀傷的道:“石氏已經沒幾天好活頭了,您就讓她再當幾日太子妃罷!千錯萬錯,終究抵不過一死,更何況她這一身的病都是震兒一手造成的,這也算是抵消了她的罪孽了!”
皇上面上終於出現一絲動容來。 筆 更新快
“皇上,您答應臣妾罷!”皇后哀哀道:“爲了一個蘇氏,太子已經將杜尚書一家弄垮了,難道還要將石家也弄垮嗎?不過是一個被人休棄過的女子罷了!這還當真是一個禍水!”
皇上面色複雜,過了好久,他才慢慢出聲:“好吧,那石氏朕就不追究了。”
皇后的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喜色來。
但緊接着,皇帝又開口道:“你先不要高興的太早,朕雖然答應了你不追究石氏,但石家,朕卻不會放過!”
皇后滿臉的喜色不由一僵。
“只不過朕目前還沒查出來石家有什麼不軌之心,皇后你不用太過擔心。”皇上再一次慢悠悠的開口。
皇后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狠狠的瞪了皇上一眼,這老傢伙,分明是在耍着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