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嚴春玲倒也沒有再問什麼出格的話來,只是低頭與圍攏在自己身邊的幾個千金小姐說說笑笑,而蘇熙芸母女則是一直都沉默不語。
三夫人擡頭望望前頭那些個名門閨秀。再回頭瞧瞧自家女兒,面上終於露出一絲狐疑之色來。
蘇熙芸嘴角雖然掛着笑容,可是三夫人卻能感受到,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不痛快的。
行不過片刻,衆人便到了三夫人自己住的那間客院。
嚴春玲等人從進門開始就在四處打量,她們看到這屋子內樸素的模樣,都狠狠的吃了一驚,因爲就連她們平日裡上山所住的廂房都比這個華貴許多。這屋子裡除了屋角的書櫃上擺滿了經書,窗下放着打坐用的蒲團,與一應常用傢俱之外,竟然連一件奢侈之物也沒有。當下,有不少人人眼中露出了輕蔑之色來。
蘇熙芸將衆人神色都一一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等衆人落座之後,她便給侍立在一旁的珍珠使了個眼色。很快,珍珠便捧了沏好的茶壺過來,爲衆人一一倒上茶水。
“佛門聖地,卻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還望各位海涵。”三夫人上前笑盈盈的開口道。
嚴春玲淡淡一笑,道:“我等是前來爲蘇三小姐送上添妝之禮的,三夫人不用客氣。”說着,她便對站在自己身邊的丫鬟點了一下頭。
那丫鬟立刻上前,將手裡捧着的一個錦盒遞到蘇熙芸面前,開口道:“蘇三小姐,這是我家七皇子妃送給您的添妝之禮。”
“多謝七皇子妃。”蘇熙芸淡淡一笑。卻不伸手去接,一旁的珍珠早就迎了上來。笑盈盈的接了盒子然後遞到她面前來。
“蘇三小姐,你打開看看吧。畢竟是本皇子妃對你的一番心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嚴春玲笑眯眯的開口道。
蘇熙芸微微一笑,道:“只要是禮物,我都會喜歡。”說着,慢慢打開了那個錦盒。
只見盒子內放着一串打造精良的珠鏈,吊墜部分被匠心獨運的打磨成了一柄雨傘的模樣,就連上頭的傘骨都清晰可見,看起來很是新穎別緻。蘇熙芸一眼望去,還以爲這東西是出自現代人的手筆,可是下一刻,她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傘?那豈不是跟散諧音?
這時,一旁的千金閨秀們一窩蜂的湊了上來,她們一看到那盒子裡的珠串,好多人都發出了驚歎聲:“哇!好漂亮的珠串!七皇子妃好有心!”
“是啊!是啊”
三夫人坐在一旁,並不曾真切的看到盒子內的東西,可她看到大家都很高興。便以爲那是好東西。可是下一刻,那些千金小姐當中便有一人一把奪過蘇熙芸手裡的盒子,舉到她面前笑盈盈的道:“三夫人,您也瞧瞧,我們七皇子妃送給您女兒的禮物還不錯吧?”
“七皇子妃送的東西,當然是好的……”她話說了一半,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一下。
那千金低頭望了一眼手裡的傘狀珠串,笑眯眯的道:“三夫人喜歡就好。”說着,又將那個盒子還給了蘇熙芸。
蘇熙芸目光冷冷的瞧了她一眼,然後轉頭對着嚴春玲道:“這個禮物熙芸很喜歡,謝謝七皇子妃。”
“你喜歡就好。”嚴春玲微微一笑,然後對坐在自己身邊的千金小姐們道:“本皇子妃的添妝之禮都已經送出去了,輪到你們了!都快些拿出來吧!”
她一召喚,周圍那些姑娘們頓時紛紛捧出自己帶了一路的盒子來,紛紛獻給蘇熙芸。
“蘇三小姐,這是我送你的添妝之禮,你喜歡嗎?”一個千金伸手將自己手裡捧着的盒子打開,露出裡面放着的一枝雕刻成梨花樣式的金釵來。
梨花,離的諧音!
經過剛剛嚴春玲的舉動,蘇熙芸對接下來這些千金所送的禮物心中已經有了譜,當下也不驚訝,仍舊笑眯眯的伸手接了,然後道:“多謝。”
她要是敢拒絕,不定這些人會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
“蘇三小姐,那我的呢?”一個千金小姐捧着手中扇子形狀的項鍊笑眯眯道。
“還有我的!”另一位手中竟然還捧了由玉石雕刻而成的風鈴。
……
這一天,蘇熙芸在這些姑娘們興致勃勃的表情裡,見識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的寓意都是不好的。對於這些人的刻意爲之,她忍不住感慨萬分起來,倘若嚴春玲生在現代,那她今日豈不是要送給自己一塊手錶?祝願自己早日壽終正寢?
等所有人的禮物送完,時間早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時辰,然而嚴春玲等人卻還是不像要走的意思。
蘇熙芸早就不耐煩,卻只能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些人,她看看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心中知道,這些個閨秀,今兒個是不打算下山了。而且看她們今日一大早便找了來,這便說明,她們是昨天晚上就上山來了的。
如今蘇老太太受傷沒兩日,蘇熙芸才上山不久之後,這些人就尾隨上來了,送添妝,這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居然這樣迫不及待!
蘇熙芸不由的在心中冷笑起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嚴春玲等人才紛紛起身告辭。共丸溝號。
“蘇三小姐,本皇子妃提前祝你與榮王殿下百年好合,夫妻恩愛,舉案齊眉!”臨走之際,嚴春玲笑眯眯的道。只可惜,那臉上的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蘇熙芸淡淡一笑,落落大方的道:“多謝七皇子妃。”面上並無一絲即將成爲新嫁娘的羞澀。
嚴春玲深深的凝望了她一眼,這才帶着那些千金小姐們揚長而去。
屋子內,三夫人瞧着那堆了滿滿一大桌子帶有詛咒意義的禮物憂心忡忡道:“熙芸,你得罪過這些人嗎?她們怎麼這樣壞!”
蘇熙芸瞧也不瞧那堆東西,只上前拉着三夫人在桌旁坐下,緩緩開口道:“娘,不是我得罪過她們,而是榮王殿下太優秀了而已。”
三夫人也不是那蠢笨之人,蘇熙芸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她立刻便聽懂了,可是,她臉上的愁容卻是不減反增。
“熙芸啊,旁人倒還能理解,可那七皇子妃不是婦人嗎?她難道也對榮王懷有其他心思?”
聽了三夫人的話,蘇熙芸淡淡道:“娘,她只是沒能嫁給齊燁,心有不甘而已。而且,七皇子殿下如今所有勢力都被皇上連根拔起,人也被軟禁了起來,她心中不好受,過來找找茬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
三夫人聽她這樣說,臉上的表情總算是好了一些,但望見桌子上那一堆東西的時候,臉色又陰沉了下來:“熙芸,那這堆東西怎麼辦?”
“扔了!”蘇熙芸不假思索的道,不管這些東西是不是很值錢,她都不想要。
三夫人卻搖搖頭道:“扔了多不好,還是捐給庵裡罷!咱們每年向庵中捐的香火錢不知道有多少!這些東西倒是可以抵用一番。”
“行,那就按着母親您的意思來,等七皇子妃她們下山了之後,咱們再處置這些東西。”蘇熙芸道。
三夫人剛想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來,她目含擔憂的道:“熙芸,萬一日後這七皇子妃質問你爲何不帶她送的東西,這可怎麼辦?”
“娘,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蘇熙芸微微一笑,道:“一個月之後她便要遵旨回去七皇子府了,之後更不能隨意出來,根本就見不到我,又哪有機會質問於我?就算過個一兩年,皇上取消了禁足令,但那時候誰還記得這件事情?”
三夫人想想也對,當下便點點頭道:“那就好。”
接下來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當晚辰時三刻蘇熙芸與三夫人一起去看望蘇老太太的時候,並不曾碰見嚴春玲一行人。
蘇熙芸漸漸將心放回了肚子裡,她知道,最多不過明日,嚴春玲便會離開,這裡是白雲庵,又不是七皇子府,諒她也耍不出什麼花招來。
可是,蘇熙芸嚴重的低估了嚴春玲這個人的心狠程度。
從蘇老太太處回來,已經是亥時了,蘇熙芸與三夫人吃過晚膳之後一起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便各自回了房間去休息了。
如今蘇熙芸仍然睡在她的東廂房內,蘇倩雲有了身孕不能上山來,她空出的那間屋子蘇熙芸吩咐珍珠去睡了,畢竟如今天還不算太暖,睡裡間比外間強多了。
珍珠原想推辭,但她看了一眼蘇熙芸堅定的神色,頓時閉上嘴巴搬上鋪蓋進西廂了。
可是將要睡覺的時候,蘇三夫人忽然腹痛難忍了起來。
彼時珍珠還在外間收拾東西,聽到動靜忙進去一看,然後趕緊告訴了蘇熙芸。
蘇熙芸當即下牀奔到三夫人房間,一看到她捂着肚子呼痛不已的模樣,頓時嚇了一大跳,她不敢大意,當即吩咐珍珠將住在蘇老太太院子附近的大夫請了來,一番診治之後,大夫說三夫人這是吃壞了肚子,只開了藥便離開了。
蘇熙芸看三夫人已經變的蒼白無比的臉色,心中有些不信,又讓珍珠請了個大夫,結果說的話卻跟前一位大夫一模一樣。
蘇熙芸無法,只好讓珍珠將大夫開的藥煎了餵給三夫人喝。
沒想到三夫人這腹痛倒是好了起來,蘇熙芸這才放了心,等三夫人安穩的睡着以後,她便返回了自己房間。
沒過多久,這間客院內的燈光便一下子暗了下來。
時間又過去一個時辰,院子外頭不遠處的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說話聲。
“頭兒,那蘇三小姐到底睡在東廂房還是西廂房?”
“笨蛋!當然是西廂!老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今兒個王妃親自打探出來的消息,這還能有錯?”
聽了這話,先前說話的那人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久,他才淡淡道:“頭兒,該不會是你記錯了吧?我咋記得是東廂房啊?”
“你丫敢懷疑老子?”黑暗裡,說話的人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怒氣:“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皮給剝了?”
“頭兒,我哪敢哪!”先前說話之人頓時急了:“我只是覺得,咱們務必要將這件事情弄清楚了,萬一要是出個什麼差錯,等下回去不好向王妃交差啊!”
“你個笨蛋!總共就那麼大點屋子,不在東廂就在西廂,咱們先去西廂,要是牀上沒人,再去西廂不就完了?”
聽了這話,先前說話那人總算是“哦”了一聲,然後就不吭聲了,在他們身後,還同樣的蹲着十幾個人,大家都默不作聲。
夜色漸漸的沉了,四周萬籟俱靜,唯有頭頂上那一彎月牙仍然靜靜的在天上俯瞰大地,不知道過去多久時間,忽然,夜色裡亮起許多燈籠來,那亮光瞬間照亮整個夜晚。緊跟着,便是雜亂的腳步聲,急匆匆的從不遠處直直的朝着三夫人母女所住的客院走來。
那守候在夜色裡之人,人人面上露出了喜色。
來了!
但他們仍然沒有一個人動。
不出片刻,那些打着燈籠之人便急匆匆的趕到了三夫人她們的院落門前,將從裡面栓起來的大門拍的咚咚作響!
“快開門啊,三夫人,不好看!老太太所住的院子着火啦!”
頓時,一陣驚天動地的喊聲響徹雲霄。一下子便將屋內的蘇熙芸給驚醒了,她一下子便從牀上坐了起來!
“珍珠?”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蘇熙芸當即喚了一聲。
話音剛落,珍珠便舉着油燈從外頭進來了:“三小姐,奴婢在!”
“你聽到外頭的喊叫聲了沒有?”
聽了這話,珍珠當即點點頭:“他們喊的這樣大,除非死人才聽不見。”說着,她便舉着油燈去了屋角,將這間屋子內的油燈也點燃了。
屋內一下子亮了許多。
蘇熙芸匆匆忙忙將衣裳穿在身上,下牀穿了鞋便要去隔壁房間,一邊走一邊交代道:“珍珠,你先去大門口看看去,急着,先不要開門,等我出去再說。”
“是!小姐!”珍珠應了一聲,忙將手中油燈交給蘇熙芸,自己點了個燈籠便出了房門。
這時候,屋子外頭的拍門聲與吶喊聲仍然在繼續,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蘇熙芸對此一概不理會,她只專心致志的舉着手中油燈,一步步走到三夫人的臥室門口,挑起厚重的簾子便走了進去。
“娘?你有沒有醒過來?”
黑夜裡,蘇熙芸的聲音顯得有些空蕩,過了好久,牀上才傳出來一個微弱的聲音:“熙芸,你,你過來了?”
這聲音有氣無力的,蘇熙芸聽了心中頓時一跳!昏黃的燈光並不能將屋子裡照的很清楚,她慌忙舉着油燈奔到屋角,一口氣叫屋中三個燈盞都點亮了,這才放下手中油燈,往牀邊走去。
屋子裡頓時亮了很多!
三夫人躺在牀上,臉色蠟黃如紙。
蘇熙芸看到這一幕,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撲過去焦急喊道:“娘,你怎麼了?”剛剛不是已經好些了嗎?怎麼才睡了一個時辰。三夫人就變成這樣了?
三夫人瞧着蘇熙芸那震驚無比的樣子,面上強撐着露出一絲笑容來:“娘沒事,只是腹痛又犯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種事情怎麼能忍?”蘇熙芸當即道:“娘,你在這等着,女兒這就給你請大夫去!”
“你不用忙!”三夫人輕咳兩聲,喘息着道:“熙芸,剛剛外頭在喊什麼?我好像聽見有人喊着火了?”
蘇熙芸點點頭,道:“是的,女兒聽外頭人喊,似乎是祖母住的那個院子着火了。”
三夫人聽到這句話,臉上頓時露出吃驚的神色來,她掙扎着對蘇熙芸道:“熙芸,娘沒事,你去老太太院子看看去吧!可千萬不能讓老太太有事,不然的話,你跟榮王殿下的婚事可就要往後延遲了!”
蘇熙芸聽到這句話,腦子裡靈光一閃,蘇老太太住的院子怎麼會突然着火?今日嚴春玲這出現的,也太突然了……
來不及細想,門外的拍門聲又更大了些,三夫人躺在牀上,明明已經痛急,但卻仍然掙扎着喊道:“熙芸,你趕快去啊!娘不會有事情的!”
蘇熙芸瞧着三夫人這焦急的樣子,終於是無奈的開口道:“好,我這就出去看看去!”說着,轉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外頭,那些人仍然在高聲的喊着,只不過,這時候已經從三夫人變成了蘇熙芸:“蘇三小姐,老太太的院子着火了!您快起來去看一看罷!”
“有這個功夫在這裡砸門,怎麼不去救火?你們要是都去的話,說不定這會子火已經救下來了,叫了我去又能怎樣?”蘇熙芸剛到院子裡便聽到了呼喊聲,當即冷冷的諷刺了一句。
門外的喊聲頓時停了下來。外頭之人似乎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這樣說,頓時不知道怎樣接口才好。
“小姐!”珍珠驚喜的喊道,她一個人舉着燈籠站在這裡聽外頭喊半天了,心中早就已經有些害怕,如今見了蘇熙芸,頓時便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