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侯夫人慌不擇路的在御花園裡狂奔着,一路驚起的鳥雀成羣結隊,路過的宮人們人人都驚恐萬狀的瞧着她,然而她自己卻是一無所知。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亂撞,鞋子掉了一隻,裙子在路邊花木上掛爛了,這一切。她都沒有注意到。
跑着跑着,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羣花花簇簇,錦衣華服的人來,安國侯夫人沒有停頓,沒有拐彎,直直的朝着那邊奔了過去。
“啊!哪裡來的瘋婆子,快攔住她!”爲首一個年紀三四十歲的貴婦見了奔過來的安國侯夫人,頓時嚇的花容失色,急忙對着身邊的人大聲喊道。
兩邊婆子趕快去攔,可是來不及了,安國候夫人已經直直的奔到了那貴婦身前,由於奔跑的過於迅疾。她根本就停不下來,直接便撲到了那貴婦身上,一下將她撲翻在地!
“夫人!你怎麼樣了!”兩邊丫鬟婆子們一聲尖叫,忙七手八腳的將安國侯夫人拽到一旁,將貴婦人小心翼翼的從地上拉了起來。
那貴婦受了這一驚嚇,再加上狠狠的摔了一跤,早已經雲鬢散亂,釵環歪斜,衣裳上也沾染了不少塵土,看起來狼狽不堪的緊,她一張粉面上柳眉倒豎,雙目圓睜,用惡狠狠的語氣道:“來人!給我拉住那個瘋婆子,狠狠的打!”
然而衆奴僕看了看安國侯夫人身上那一身價值不菲的綾羅衫子。與她頭上那些名貴的珠寶首飾,都明白這是個權貴人家的婦人,不敢隨意上前打人。布介陣劃。
那貴婦頓時怒了,雙手叉腰對着自己身邊的人罵道:“我們餘家養你們這些個奴才都是飯桶嗎?連個瘋子都不敢去教訓?”
這婦人正是太傅夫人甄氏,也是太子妃餘氏的孃親,女兒昨日小產,她今日便進了宮。沒有想到隨意的逛個花園子,竟然就碰見了個一個瘋子將自己撞翻。她豈能不生氣?
甄氏本是相當溫和的一個人,但女兒剛剛小產,她正是心虛不佳的時候,偏偏還被安國侯這個瘋瘋癲癲的婦人給撞倒,心中的鬱悶與怒氣可想而知,安國侯福貴人家的裝扮她是看見了,但卻裝作視而不見,只想着趕快出了胸口這一口悶氣再說。
再說了,她的女兒是太子妃,這皇宮之內,又有哪個人她需要怕的?
甄氏再怒,卻也沒有忘記一點,不論眼前這婦人是誰,看那穿着打扮都不是宮裡人,且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身份能尊貴到那裡去?所以,她纔會肆無忌憚的吩咐人去打安國侯夫人。
底下那些僕從聽了甄氏訓斥,面上都出現了懼怕之色,忙個個將袖子挽了,衝上去對着安國侯夫人便是一頓胖揍。
“啊!你們不要打,放開我!”安國侯夫人再怎麼兇悍,也不是一羣人的對手,很快便被揍的在地上輪滾,尖叫陣陣,但甄氏沒有喊停,她們便只有一直打下去。
好在,甄氏也只是想要教訓一下安國侯夫人這一撞之仇,並沒有想要安國侯夫人性命,等衆人打了有十幾下,她便出聲道:“好了,你們都住手吧!”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衆僕從便已經停了手。
甄氏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望着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的安國侯夫人,面上淡淡的露出一絲笑容來,她剛想帶着自己的人轉身離開,卻聽見躺在地上的安國侯夫人嘴裡發出夢囈一般的聲音來:“蕭兒,蕭兒……”
“她喊的是什麼?”甄氏迷惑不解的問。
身邊僕婦聽問,於是彎腰湊到安國侯夫人耳朵邊上聽了一陣兒,回道:“回夫人話,她喊的是‘蕭兒,我的兒!你沒有死對不對?那兩個人是說笑話兒的對不對’”
“蕭兒,那是誰?”甄氏狐疑的問了一句,搖搖頭剛想離開,就在這時,她身邊忽然有個婆子張口道:“夫人,今日安國候府的秦世子今日下葬,他的單名就是一個蕭字。”
甄氏還沒理會,那躺在地上的安國侯夫人便猛的上前一竄,一把抓住剛剛開口說話那婆子的雙腿,雙目炯炯的盯着她道:“你知道我蕭兒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你,你快放手!”那婆子不曾料到有這一遭,頓時嚇的魂飛魄散,忙忙的回頭向自家主子求救:“夫人,您快救救奴婢罷!”
甄氏一揮手,邊上婆子立刻上前將安國侯夫人拉開了。只是她雖然被拉開,但雙目仍然死死的盯着那個婆子,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甄氏一看她那樣子,頓時明白過來了,眼前這個看似瘋瘋癲癲的婆子,其實是安國侯夫人。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兒子死了,一直都在到處尋找兒子的消息,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頗不正常。
可惜,秦蕭已經死了,並且就在今日下葬。
甄氏心中泛起一絲同情來,她讓人放開安國侯夫人,親自上前對着她道:“你的兒子早在之前那場大火裡喪生了,你丈夫給他做了七天的法事,今日便下葬,可憐你一直都被蒙在谷裡,此刻出宮,倒還趕得及參加兒子的葬禮。”
她這番話看似好心,實則卻像是一柄柄尖利異常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安國侯夫人的心窩上。
“不!他沒有死!你說謊!”安國侯夫人怒着,忽然衝過去狠狠的將甄氏一推,然後撒丫子跑了。
“這,這真是豈有此理!”甄氏再一次狠狠摔倒在地,當她被衆人七手八腳的從地上攙扶起來的時候,她對着安國侯夫人的背影狠狠的罵道:“怪不得兒子會死,有你這樣的母親,他不似纔怪!”
然而安國侯夫人卻已經奔的遠了,聽不見了。
“這瘋子今兒個是怎麼進宮來的?你們去給我查一查!”甄氏罵完,冷冷的吩咐道。
“是!夫人!”底下人應着,面上出現叫苦不迭的神情來,她們是剛進宮來的,無權利無背景,如何去查?但甄氏的吩咐她們沒有一人不敢聽從。
而已經奔逃到很遠地方的安國侯夫人,可不知道自己給人惹了麻煩。她只是一直不停的奔,不停的奔,一刻也停不下來。
御花園內本來還有不少的宮中妃嬪在此遊玩,可是一見到安國侯夫人那跌跌撞撞奔走的樣子,俱都遠遠的躲開,不一會兒,這個消息便傳開了。
御花園內也不是都是平坦大道,可以任由安國侯夫人肆意奔走,那園子裡時而亭臺樓閣,時而嶙峋山石,時而碧波御池,路面以圓潤的鵝卵石鋪就,安國侯夫人一路跌跌撞撞的奔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跌破了多少地方,但她卻停不下來。
這麼久以來,安國侯給她編制了一個美夢,一個關於兒子的美夢,可是如今,這個夢被人無情的打碎了。安國侯夫人立刻無所適從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從,在奔走的時候,她的眼中,腦海,滿滿的都是秦蕭小時候的影子,嬉,笑,哭,鬧,栩栩如生,彷彿就在眼前。
是的,秦蕭就在眼前對着她招手兒,對着她笑,那臉頰旁邊的兩個小酒窩此刻安國侯夫人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蕭兒!”安國侯夫人欣喜不已的叫喊了一聲,朝着眼前那個對着她笑的秦蕭毫不猶豫的奔了過去!
“通!——”下一刻,御花園的清華池內,濺起陣陣水花,一個人影倒栽蔥一般跌入,掙扎一番,然後漸漸的沒有動靜了。
這個消息傳回到坤寧宮內的時候,正在與甄氏閒話家常的皇后娘娘嚇了一大跳,忙問道:“你們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安國侯夫人跌入了清華池子裡?”
她沒有注意到,坐在她身邊的甄氏聽了侍衛們的稟報,早已經嚇的面無人色。
那個瘋子一般的安國侯夫人,她真的死了?
這輩子從來也沒有刻意害過一個無辜之人的甄氏,忽然覺得自己胃裡一陣抽搐。
“回娘娘話!此事千真萬確!”宮人連連點頭。
皇后沒有注意到甄氏的異常,只是對着侍衛們吩咐道:“你們既然發現她跌入了水池子裡,那就趕快跳下去救她上來啊?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回娘娘話!發現的時候,安國侯夫人的屍體已經飄在水面上了……”
皇后聽了這話,面上頓時怔愣了片刻。
而一旁的甄氏,面上表情不由更加蒼白了幾分。
“好了,你們快去將安國侯夫人的屍體打撈上來,好好的安置了,派個人去向皇上稟報一聲,此事由他來做決定。”皇后滿臉疲憊的道。
“奴才遵旨!”那宮人應了一聲,然後便快步退出去了。
甄氏在臉上強掛起一絲笑容道:“既然娘娘這裡如此繁忙,那麼臣婦便先告退了,改日再來。”
皇后眉毛一挑,道:“甄夫人,你纔剛來,連一盞茶都還沒喝完,怎麼就急着要走?再坐一會兒啊!”
甄氏連忙答道:“不了,娘娘,臣婦出來有一會子了,這時候說不定太子妃已經醒過來了,臣婦還是過去看看她的好。”
皇后聽她如此說,倒也不好再挽留,當下命宮人取來一些珍貴補品,道:“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可本宮最近事情多,也顧不上去看她,還請夫人代本宮向她問話一聲,另外,這些補品拿了去,讓她好好補補身子。”
她自從查出來太子妃餘氏纔是昨日那場事件的主謀之後,對她的心便冷了不少,太子妃昨日回宮,皇后一次也沒去看她,也沒有派人去問,此刻這番話,還是第一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