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長公主跟瑞和郡主在宮裡行走,有御賜的青油大轎可以通行無阻,其他的命婦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就算是年高德劭的沛國公老夫人陳氏,也不過是一擡四人肩輿,其他命婦,即便是日頭地裡,也得一步步走到坤德宮去,
不過雲後體恤天熱大家入宮辛苦,今天特許了四十以上的命婦都可以乘坐肩輿往鳳翔宮去,雖然在宮內大家都輕易不敢隨意交談,各自安靜的跟在宮人後頭,但宮裡難得一次進來這麼多人,尤其還是“好事”,這安靜裡也透着掩不住的歡樂氣氛。
此刻看到錦陽長公主的大轎過來,前頭的肩輿都紛紛停下來避在一邊,肩輿上的命婦們也都扶着丫鬟下來,曲膝給錦陽長公主見禮。
旁人還且罷了,左右李靜宜也不認得幾個,沛國公老夫人卻是周嫣的母親,之前她去沛國公府玩時,陳夫人對她很和善,又是長輩,李靜宜不好穩坐轎中,命人挑了車簾,探出身子給陳夫人見禮。
陳老夫人見李靜宜要下來,忙上前一步道,“大日頭底下,還請殿下跟郡主先行,”
這次她是帶着長媳秋氏跟大孫女兒周妁華入宮的,其用意不言自明,不過以國公府的家世,女兒周嫣又在雲後身邊頗能得上話,陳老夫人還是對孫女兒嫁入恩義侯府很有信心。
李靜宜看了一眼秋氏身後曲膝向她行禮的周灼華,微微點了點頭,“那好,我跟母親就先行一步了,”說着便放下了車簾。
“我就剛纔那麼一掃,周家的姑娘還是極出挑的,”待她們的轎子走了,錦陽長公主笑道。
“能收到娘娘帖子的人家,女兒自是都不錯的,對了,剛纔我竟沒有看見大舅母,”想到兩個表妹也在皇后的名單中,李靜宜啞然,“咱們的薈娘蓉娘,比誰也不差!”
那是肯定的,輪着自己家的女兒,錦陽長公主還要挑剔雲馳一下呢,“薈娘纔剛及笄,蓉娘也才十四,恩義侯比她們竟大着十多歲,不成不成,一會兒我問問你舅母的意思,若是她也不樂意,我就跟娘娘提一下,”
李靜宜窘然的看着母親,在家的時候,她還在感嘆雲馳是京城頭號佳婿人選,怎麼一會兒功夫,“母親嫌他年紀太大?”雲馳比她也大着足有五歲還多。
“京城裡像他這個年紀的公子哥,哪個膝下不是兒女成行了?”錦陽長公主嘗試性的想像了一下雲馳成爲自己的侄女婿,跟薈娘站在一起,怎麼也覺得不般配,“我是這麼想的,就是不知道旁人怎麼想了,不過今兒進宮的姑娘一個個花枝招展的,想來都是樂意的。”
兩人談談笑笑到了鳳翔宮,等青楊迎了她們進了正殿,才發現裡頭已經是濟濟一堂了,不過錦陽長公主是皇姐,便是皇后也起身相迎,餘下環繞在皇后身邊的一衆命婦,自然都起身給錦陽長公主見禮,而李靜宜一眼看着大舅母寧氏,不由一笑,用目光向她致意。
命婦們陸續見過禮,便有宮女擺好錦墊,各府的閨秀們依次過來給錦陽長公主請安。
李靜宜隨着翠柳的介紹,見到了一早名單的幾位閨秀,國子監樂祭酒家的孫女兒樂珊,恬淨斯文,容貌算不得出色,但身上自有的書香氣質很好的彌補了她的不足。
左都御史之女雙字美仁,確是生的人如其名,是一位豔光四射的大美人。
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高挑玲瓏,鵝蛋臉水杏核眼,瓊鼻高挺嘴脣紅潤飽滿,想是因着容色太盛之故,她的衣着並不鮮亮,只穿了件粉色暗繡銀桃花紋杭綢比甲,下着淺黃馬面裙,烏黑的青絲綰成瑤臺髻,只簪了兩朵點翠丁香珠花,若不是還插了一隻鑲綠寶的側鳳釵,這一身打扮,就能被有心人指責爲輕慢了。
“虞小姐不常出來交際,所以見過她的人並不多,”歡聲消息靈通,在李靜宜耳邊小聲道。
不常出來?李靜宜打量着芳華正好的虞小姐,記得當初皇后給隆武帝選妃的時候,沒有聽說過她,就聽歡聲又道,“虞小姐一直在老家,半年前才奉了祖母進京。”
這樣的年紀,還這樣的容貌,一直沒有訂親?李靜宜正在思量這個虞美仁,卻聽外頭小太監進來稟報說沛國公夫人一行到了。
沛國公老夫人有年紀了,雲後對她一向尊重,見她要給自己行禮,忙命青楊過去扶了,親自送到錦陽長公主下首坐了,才受沛國公夫人陳氏跟寧遠侯夫人的禮。
沛國公老夫人年紀大了便鮮少出門,家裡的一應交際都是國公夫人陳氏出面,跟在座的夫人們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而隨她之後給雲後見禮的寧遠侯夫人鞏氏,卻很少被人認識了。
寧遠侯自先帝時淡出朝堂,傷後之後也被新帝給遺忘了,而京城的貴人們,自然也慢慢的將這寧遠侯府給“忘了”。
如今乍然見到寧遠侯夫人,在座的無不面露好奇,只見這位鞏夫人穿了件蟹殼青色繡方勝紋褙子,半白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綰了個圓髮髻,因着雲後念着天氣尚熱,特意傳旨下去,不必按品大裝,所以鞏夫人頭上只戴了兩件翡翠玉飾,加上臉色臘黃,人也沒有什麼精神,倒是無聲的告訴大家,她甚少出現在勳貴圈兒裡的原因,是因爲身體的緣故。
但跟在鞏夫人後頭的楊眉就不一樣了,李靜宜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給抓住了,倒不是她生的比虞家小姐美多少,叫李靜宜注目的就她身上那股子精氣神兒!
“臣女見過皇后娘娘,長公主殿下,瑞和郡主,”楊眉感覺到來自頭頂上方的視線,她不動聲色的給錦陽長公主叩頭,聽到她上方叫她平身,穩穩的站起身來,垂首退到鞏夫人身後。
看着眉眼依稀彷彿,氣質卻截然不同的兩母女,錦陽長公主心裡訝然,她看了一眼上首的雲後,“這姑娘倒是少見,快過來本宮看看。”
楊眉一看就比周灼華,虞美仁,樂珊幾個年紀更長一些,她身形頎長,但跟一旁的虞美仁一比,卻又是完全不同的高挑,虞美仁如一朵綻放在即的嬌花,而楊眉卻如一株亭亭玉樹,嬌花常見,玉樹卻難尋,錦陽長公主上下打量着楊眉,轉頭與雲後笑道,“楊家姑娘真是好相貌!”
雲後這才意識到管傑送來的名單裡爲什麼會有寧遠侯家了,這樣的女子,若是與雲馳站在一起,真是再般配不過。
“說起來本宮也是頭一次見令媛呢,”有這樣的姑娘在,雲馳再挑剔也該點頭了,雲後親切的從錦陽長公主身邊將楊眉拉過來,向一旁一臉自豪的鞏夫人笑道,“夫人養了個好女兒。”
鞏夫人雖然常年抱病,輕易不出門,但這次皇后娘娘召見的目的她也是聽說過的,“回娘娘的話,臣妾這些年一直病着,家裡多虧了有眉兒在,”
她愛憐的看着一臉羞澀的女兒,卻不肯放過在雲後跟前爲女兒爭取的機會,“這些年眉娘爲了臣妾,連門兒都沒怎麼出過,”她嘆了口氣,“這都怨臣妾,”
鞏夫人生兒子時傷了身子,一直病病歪歪的,長女楊眉便早早擔起了家事,後來老寧遠侯夫婦相繼離世,楊眉又因着守孝,一拖便拖到老大,等鞏夫人意識到女兒已過了花信之期,才愕然的發現她這麼好的女兒,卻沒有被媒人踏破門檻,反而過來求親的,都是些提不起來的人家!
可意識到了又能如何?寧遠侯不領差使也還罷了,關鍵是明眼人都知道隆武帝不待見他,但凡有別的選擇,那些門第相當的人家,誰還會主動跟楊家結親?
女兒家的年華就這麼幾年,哪裡經得起蹉跎?可她再着急,所能做的也是極有限的。
而恩義侯這門親事,對於寧遠侯府來說,簡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何況雲馳不單隻有地位背景,更是品貌雙全。
這個鞏氏,看上去可憐巴巴的,還真挺會給自己女兒揚名的,沛國公夫人陳氏抿嘴一笑,出聲打斷鞏夫人的話,“聽夫人一說,楊小姐還真是個可人兒,該日叫我們灼娘下帖子,請她楊姐姐往我們府上坐坐,”
她遙點自己的女兒,“我們灼娘啊,正跟着她兩個嫂子學理事呢,也叫楊小姐去指點指點,”
恩義侯府沒有長輩也沒有個當家理事的女主人,這未來的侯夫人要找什麼樣的,是個人都能看明白,所以鞏氏一來就賣弄女兒會管家,陳夫人怎麼可能叫她一枝獨秀了去?
不過鞏夫人還真沒有踩別人家女兒的意思,聽到陳夫人這麼說,反而高興的應了下來,“夫人說笑了,眉兒哪裡敢當‘指點’二字,不過能過府聽聽夫人的教誨,也是她的福氣。”
她正苦惱女兒成天守在家裡沒個閨友來往呢,如果能跟沛國公府家的女兒交個朋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