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堅心裡別提多冤了,偏這冤還無處可訴,他說是榮嵐先找的他,但沒人信啊!而他的靠山山鵬已經倒了,武堅熟知大周律,對何伯盛的爲人也挺了解的,因此也不敢再存僥倖之心,將自己知道的全部交待了,只求能寬大處理,不禍及他的家人。
有了武堅的配合,何伯盛兩天功夫就將榮嵐的案子審結了,轉頭就開始帶着從順天府帶來的手下重新翻查近五年的案子,尤其是那些死在刑部大牢中的犯囚犯們真正的病因死因,還有他們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榮嵐這樣,一個暴卒就逍遙法外。
這個纔是何伯盛要查的重點。
隆武帝這幾日又沒有好臉色了,不論哪個皇帝在早朝的時候看到大臣們集體遲到,還順手曝給他一個大丑聞,那心情都好不了,而何伯盛接下來查的事,更是叫他後悔因爲一時意氣,就讓何伯盛去了刑部。
這一年多來,隆武帝的心情就沒有真正輕鬆過,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的比父皇好。
先帝在時,一味寵愛曾後一族,無心過問朝政,任憑曾家人把持朝綱,弄的朝野上下民不聊生,連他這些皇子龍孫,也活的小心翼翼。
但自他登基以來,兢兢業業克盡職守,從不敢有一絲懈怠,爲什麼他信重的大臣們在短短的幾年內,一個個跳出來打他的臉,告訴他他看走眼了,他們根本就是一羣無能的混蛋?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識人之明用人之能,身邊盡是一些奸佞小人?
心中的苦鬱無法疏解,隆武帝便遣身邊的太監悄悄將杜氏又接進了夜雨閣,只有在杜氏那裡,他才能尋找到一點輕鬆跟歡樂。
清國夫人一進宮,雲後就收到消息了,這一年來隆武帝越來越多的召見那個女人,這一點叫雲後心裡沉甸甸的,除了失望跟酸楚,她更多的是擔心,她真怕有一天,隆武帝會爲了長期的佔有這個女人,而做出令聲名蒙羞的事,而真到了那一天,她這個所謂的糟糠之妻,也就成了一場笑話。
再加上雲馳提出要娶李靜宜,這兩件事壓的她笑都笑不出來了,可她是皇后,隆武帝不高興可以放在臉上,可以拿宮女太監出氣,甚至私會大臣之妻,她卻不能叫人看出分毫來,不但不能,還要想辦法哄皇帝開心,這纔是一個賢后該有的作爲。
青楊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想不出來寬慰主子的辦法,她將中秋宴的安排拿給雲後,希望雲後能夠忙碌起來,以此轉移一下注意力。
爲了這次宮宴,她跟翠柳也是使盡渾身解數了,萬幸這兩年內庫頗豐,只要主意定了,操作起來到不困難。
“奴婢看那個韓小姐頗有幾分心機,又叫人查了查,韓家跟沛國公府的二姑奶奶交情不錯,你看……”這請不請韓小姐就看雲後的意思了。
雲後哪有心情替皇帝張羅這些?可偏偏這事還真得她一手張羅,“韓燕婷倒是撫的好琴,可咱們宮裡會撫琴的還少?”
雲後冷笑一聲,“我這裡又不開樂坊!”
青楊點點頭隨手將韓燕婷的名字劃了,讓皇后真正反感的,是韓家跟周家的關係沛國公府的手,伸得太長了些。
“將那個馬家小姐寫上,”雲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其他的都算了。”
馬家?青楊心裡一嘆,裝作沒有明白雲後的意思,默默地將另四個都劃了,馬家小姐馬筠的父親是大理寺六品寺丞,在周嫣帶來的五位小姐裡無論出身還是相貌都不是最顯眼的,上次看着,也是個安靜無爭的性子,雲後看中她,不過是看中了她那張臉而已。
“皇上這些天被那些不爭氣的弄的夠傷心的了,宮裡熱鬧些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青楊寬慰雲後道,“奴婢已經叫人特意往暢音樓傳令,叫她們準備了歌舞出來,到時候大家賞月聽歌,您也好好樂上一樂。”
青楊頓了一頓,思忖片刻鼓足勇氣道,“奴婢有點兒小心思,也不瞞着娘娘,娘娘爲皇上選秀,出身再差,那馬筠也是官宦家的女兒,”
見雲後擡頭看她,青楊臉一紅,“可是那清國夫人,說起來是閣老夫人,其實不過是尋常百姓見的女兒,”
“奴婢也留意過,咱們宮裡的兩位胡娘子,倒是那位雪柔姑娘更討皇上歡心一些,”
青楊雖然有年紀了,但終究是沒出閣的姑娘,雲後倒是從她躲閃的話裡聽出了些意味兒,只怕她的這位夫君,是燕窩魚翅吃多了,更喜歡那些粗鄙鄉野之味兒了。
“本宮知道了,你從暢音樓裡好好選一選,什麼性情品德的不必考慮,相貌是最重要的,”想到那個馬筠,雲後又道,“算了,將那四個也都算上吧,左右咱們是要熱鬧的,索性就來場大熱鬧。”
……
雲馳沒想到李靜宜會在安國侯府約見他!
他叫人送走扮作小童的歡聲,叫人跟管傑穆遠說了一聲,回自己院子挑了身淺藍直裰穿了,裝作無意的往鏡子裡掃了一眼,招手叫過湛盧,叫他幫自己將一頂輕玉冠給束在發上,這才板着臉從院子裡出來,接過雲天兒遞過來的馬鞭,飛身往安國侯府奔去。
“姑娘,您……”
彩蝶兒看着站在街角處的青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您別多想……”
青艾身邊的丫鬟跟着她也有幾年了,對於這位姑娘的心思,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當然,由青艾姑娘變成青姨娘,她們也多是樂見的,只是這麼一等等了幾年,姑娘依然是姑娘,而且跟侯爺的關係越來越遠了。
這條路是往安國侯府去的,青艾眸光微沉,心裡對李靜宜無比的鄙夷,這叫什麼事兒?這沒名沒份的時候都該將男人往自己府裡引,哪裡是大家閨秀該做的能做的?
“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青艾看了一眼彩蝶兒,吩咐道。
“您一個人?這怎麼能成?要不就叫奴婢跟着您吧,”青艾再怎麼說也是在侯府裡住着的大姑娘,便是尋常家出來的,也沒有一個單身女子隨意走動的例。
青艾將臉一沉,“怎麼?現在連你也能管着我了?回去告訴雲天兒,你這樣的丫頭我使喚不起,以後服侍我的人我自己買來用!”
青艾利聲道。
兩個丫鬟被青艾嚇的臉一白,再不敢多言,福了福身,拉着手兒往恩義侯府跑了,青艾看着她們走遠了,才往街口走去,她僱了一頂轎子,說好了價錢,便悠悠的往城外而去。
……
因爲看不懂想不通雲馳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李靜宜幾天都沒有睡安穩過,可她又不能將自己的猜測告訴父親,索性便稟了錦陽長公主,說自己想去安國侯府住上幾日,錦陽長公主知道自己也攔不住女兒,便由着她過來了。
而到了侯府的第一件事,李靜宜就是派了歡聲去恩義侯府堵雲馳,請他過府見自己一回。
安國侯府的前廳七間九架,上頭的“福瑞”二字還是當年太祖親筆,平時並不輕易開啓,只有逢年過節或者貴客親臨的時候纔打開一次。
後頭的延安院纔是李遠山平素待客的地方,一溜七間七架的正房,正堂設了兩張金絲楠金螭紋高背椅,下首兩排十六張椅子,便是來的客人多些,也足能盛下。
雲馳被羅大親自領到延安居來,頗有些懷疑今天請他過來的人到底是李遠山還是李靜宜了?
不過等他看到一身領闊三寸的真紅苧絲大袖衫,外罩雲霞翟文褙子,還搭了深青色金繡雲霞翟霞帔,底下的長裙上盡是遍地金繡纏枝花,一身富麗堂皇郡主常服的李靜宜,忍不住“噗嗤”一笑,提袍就要下跪,“臣雲馳見過瑞和郡主殿下。”
李靜宜坐在金螭紋寶座上沒有動,她深深的看着一身淺藍直綴長身玉立,便是向自己跪下時也如出岫輕雲般灑脫自在的雲馳,沒有叫他平身。
李靜宜沒有攔自己,也沒有說話,雲馳訝然的擡起頭,他應該在看到李靜宜穿上這一身郡主常服的時候,就該想到,她今天叫自己來,絕不是單純的想念自己了,“郡主?”
眼前的男人鬢如刀剪,眉若斧削,看向自己的眸光裡除了訝異,更有滿滿的深情,李靜宜緊了緊握着扶手的手,可他淵渟嶽峙的性子,自己真的能看得透麼?
“恩義侯平身吧,請坐,玲心上茶,”
雲馳點頭謝過,在李靜宜下首坐了,只看着李靜宜不說話。
等玲心帶着人退下了,延安堂裡再無一人,李靜宜才放下茶盞,“我請侯爺來,是有話想問侯爺。”
“這是要以郡主的身份問微臣了?”雲馳挑眉一笑,“其實靜娘不必這樣,你要問什麼,雲某都言無不盡。”
“可我想你以實相告,”李靜宜看着雲馳,靜靜道。
“我說過,我不會瞞你的,永遠不會,”雲馳眉頭輕皺,有些不明白今天李靜宜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