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馳看着對面大榕樹下的亂糟糟的局面,略一遲疑,待要翻身上馬,就見榮嵐已經衝了過來,“大人,還請大人將周先生請出來給我母親看看,她暈倒了……”
雲馳看着拽着自己繮繩的素手,“芳園內宅住的是瑞和縣主,我不方便作主,但是外院住的又都是此次隨行的官員,實在不好請大都督夫人進去,這樣吧,榮小姐先將夫人扶到門房裡安置了,”
雲馳彷彿沒看到榮嵐眼中不可思議的神情,繼續道,“來人,去請周先生給胡夫人診治一二,”
說完衝榮嵐一抱拳,“我還有公務要忙,榮小姐自便,”他今天約了方爲民一起在珠洲府四處看看,李靜宜那天的話,雲馳可是放在心上了。
這人,還真是不解風情,榮嵐看着雲馳縱馬而去的身影,那麼的英姿挺拔帥氣逼人,可他對自己毫無一絲留戀驚豔之色,又叫她頗爲不滿,榮嵐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不爲美色所動的男人,如果沒有被迷惑,那肯定是方法不對,或者沒有找到這個男人的喜好。
榮嵐看着自己身上因爲來示弱所以特意換的素衣,想想自己偏明媚的長相,又蒙着面紗,知道今天是無法打動雲馳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兩全其美的事情自來難求,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跟李靜宜這一場硬仗,而不是雲馳。
大門外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綺霞閣,不等李靜宜說話,王氏已經撇嘴了,“這個胡氏還真是不消停,這個時候還不知道真心悔過,弄這種小巧,打量誰不知道她的用意?”
方如雲一臉擔憂道,“可是胡夫人病了啊,縣主還是她的兒媳,”
遇到事了王氏才發現,自己這個女兒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如果榮家將縣主當作兒媳,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如雲,以德報怨是蠢人才做的事,而且我們也不能要求別人以德報怨。”
“是,”方如雲被母親當衆訓斥,心裡委屈,卻也不敢再多辯解。
王氏這麼精明的人居然養了這麼個沒腦子的女兒,李靜宜有些同情她了,不過想到方如雲似乎對榮家跟榮嵐好感挺深,李靜宜也不願意再跟她多解釋自己的打算,“如雲還小,心腸又軟,聽到有人病了,自然會生出同情之心。”
“縣主,”結香挑簾進來。
“周先生沒有出去,說是這種天氣,頂多就是個中暑,叫榮大小姐隨便去街上請個大夫就好了,”結香有些說不下去,後頭的話她都有些替周世青面紅,“周先生說他一個堂堂國手神醫,還沒有淪落到去陪人做戲的地步!”
“這個周先生還真是,”李靜宜也被結香的回稟給弄的哭笑不得,
“這奇人異士自然脾氣與旁人不同,”王氏已經咯咯咯笑出來了,“這也恁實在了些,不治就不治罷,何必叫人下不來臺呢?”
方如雲跟侄女兒方麗娉也被這位周先生的回覆給驚着了,“可是周先生都沒有出去,怎麼就知道胡夫人是裝病呢?”
李靜宜淺淺一笑,雖然現在是七月天,可是這個時辰太陽纔出來多久?她們又一直站在樹蔭下,芳園並不在城中,周圍地勢開闊,哪裡站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暈了?“周先生是神醫嘛,”
這麼神奇?方如雲跟方麗娉對視一眼,就聽王氏道,“好啦,縣主還在養病呢,咱們回去吧,”
她將準備起身的李靜宜按住,“你不必跟我多禮,我看啊,那邊沒那麼容易答應上公堂,你正好可以趁她們考慮的時候養身子調養調養,我們就不在會兒多打擾了,有什麼事只管叫結香跟含笑去跟我說。”
等王氏帶着兩個小輩走了,李靜宜又過去看了看玲瓏兩個,那邊含笑已經捧了煎好的湯藥過來,李靜宜閉着氣將藥喝了,擺手不用含笑遞過來的蜜餞,細細品着口中的苦味道,“以後不必拿這些來,這些苦,沒什麼。”
榮嵐等了半天,最終等到了這麼一句回覆,饒是她心理素質過硬,也被氣的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她看了一眼強忍笑意的門子,壓住心中的怒氣道,“既是這樣,那還請這位大哥幫幫忙,到附近請一位大夫過來,這中暑救治不及,也會出大事的。”
因爲是欽差的駐蹕之所,自雲馳入住之後,整個芳園的防務已經被他的親兵接管了,看了半天熱鬧的門子哪裡會幫榮家人辦事,根本就沒接榮嵐遞過來的銀子,硬聲道,“這位小姐身邊不也帶着許多丫鬟麼?我們不是珠洲的人,哪裡會知道這附近哪兒有大夫?不如小姐將這位夫人擡到車上,回去的路上隨便尋家藥堂去看看,倒還快些。”
沒想到一個軍漢還挺伶牙俐齒,榮嵐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強笑道,“這位軍爺說的是,倒是我關心則亂,沒想到這一層。”
說着她也不拖延,直接吩咐荷風去叫馬車過來,又跟林姨娘一起半拖半擡的將胡氏弄上了車,榮嵐回頭看着寂靜無人的芳園大門,她今天就這麼被李靜宜拒之門外?那怎麼行?
“林姨娘,你帶着將母親送到醫館裡去,”她轉身又回到門房,向守門的軍士道,“還請軍爺再跑一趟,就說榮嵐求見瑞和縣主,縣主留了許多東西在大都督府,我特意給她送過來了。”
“還真是沒完了,”李靜宜人才躺下,聽到魚書稟報不耐煩的皺皺眉,“你去跟榮嵐說一聲,我既然打定主意公堂上見了,那留在榮家的東西以後再取也不遲,不必巴巴的往芳園裡送。”
魚書還是頭一次看到榮嵐這麼狼狽呢,不過因爲她們母女,玉安堂怎麼會摺進去一半兒人?還有雁字,都不知道被關到哪裡去了,“我們家縣主說了,有什麼事等過了堂之後再說,”
魚書看着榮嵐身後那輛馬車,幾隻楠木箱子格外熟悉,一眼認出來那是李靜宜屋裡的東西,不由怒從心中來,“呸,我自小在京城長大,跟着我家縣主也沒少出門走動,就沒見過像榮大小姐你這麼貪心的女人,連嫂子的嫁妝都要貪墨,就擱我們做下人的家裡頭,也是少見的很!”
榮嵐被魚書罵的面紅耳赤。
但凡將些臉面有些家底的人家,媳婦的嫁妝屬於私產,一般是不會過問更不會動用的,這一點榮嵐贊同並且支持。
榮嵐並不覺得自己貪昧了李靜宜的嫁妝,這裡面許多是這兩三年來李靜宜贈與自己的,直到她聽榮峙說李靜宜跳了珠江,再無生還的可能的時候,才私下裡跑到玉安堂裡將李靜宜的東西挑了一部分出來帶回了朧月院,省得將來這些東西都落到榮峙手裡被他隨手糟蹋了。
只是現在李靜宜沒死回來了,這些就成了她這個做小姑的貪墨嫂子嫁妝的證據!偏榮嵐還沒法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訴諸與口!
榮嵐自矜身份,本不願意跟魚書鬥口,可是身邊的荷風跟蓮霜都能鋸了嘴兒的葫蘆一般,一聲不吭,沒辦法她只得強笑道,“魚書你誤會了,你自小服侍在縣主身邊,縣主沒嫁到榮家的時候,我們便如親姐妹一般,我怎麼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就像你說的,連你們都不屑佔用媳婦的嫁妝,榮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又怎麼會缺這些?今天一大早馮掌櫃兩口子便來尋我了,聽他們一說,我才知道縣主對我的誤會有多深,”
榮嵐上前一步去拉魚書的手,卻被她躲過了,榮嵐裝作沒感覺到,“所以今天我才特意跑來過來想跟縣主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解釋清楚了,縣主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傷心了不是麼?”
魚書狐疑的看着榮嵐,到底還是更相信自己主子一些,“你不用說那麼多了,縣主累了已經休息了,是不會見你們的,好了,我已經將縣主的話帶到了,走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進了芳園。
“小姐,縣主不見咱們,這日頭又越升越高了,咱們不如改日再來?說不定晚幾天縣主已經消氣了,”蓮霜拿着團扇不停的給榮嵐扇着風,“您臉上的傷周先生說了,不能見太陽的。”
這個時候榮嵐哪兒還顧得上臉上的傷,“走吧,咱們到樹蔭下去等着,魚書不是說縣主休息了,那總有起來的時候吧,一個時辰之後咱們再求見一回,還有,你叫人回去催催,哥哥怎麼還不過來?叫人去跟他說清楚了,胡雪盈誰去找都行,但是瑞和縣主這裡卻非他不可!”
原本答應跟她們一起過來的榮峙,在聽說胡雪盈跑了之後,便跟瘋了一樣衝出去找人去了,想到兩個罪魁禍首都不在,而她這個池魚還得留在這裡丟人現眼,榮嵐對胡氏母子那點兒微薄的親情也磨的差不多了。
一覺醒來,外頭又傳來了榮嵐求見的消息,李靜宜依然不見,至於榮嵐喜歡等,那就由着她好了,左右李靜宜是鐵了心要了結了跟榮家的孽緣,也不在乎什麼名聲好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