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家小姐的轎子原本應是要擡進二門才能落下。可黎夫人哪裡容得下別的女人進門!她人還沒走到門廊前,便氣勢洶洶地大喊一聲:“快給我把轎子放下!”
擡轎的轎伕雖不是黎府的人,但也能看出這迎面而來的女人,恐怕是黎府的正室夫人。幾人並未放下轎子,但也停在了原地,不敢上前硬闖。
黎夫人卻不管那些,看也不看若離和雪煙一眼,直奔着那頂硃紅小轎就衝了過去。
若離只覺一陣濃郁香風呼嘯着從鼻尖刮過,趁無人注意,用絲帕輕輕揉了揉鼻尖,掩住口鼻退了幾步。
黎夫人已經來到轎子跟前。轎身的硃紅顏色,徹底地點燃了她心中的怒火。黎夫人上前堵住轎門,兩手在腰間一插,陰陽怪氣地冷笑道:“這是誰家的喜轎,怎麼錯擡到我黎府來了?”
不等有人回答,黎夫人又開了口:“哎呦!誰家的轎子竟用硃紅顏色?難道是上門給人做妾的?”
“嘖嘖!做妾也有做妾的規矩,我可真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黎夫人用她那九轉音調念個沒完,“還沒經過主家的同意,就自己把自己裝在轎子裡擡出來了?”
“哈哈哈!這可真是聞所未聞的有趣兒啊!”
黎夫人的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偏偏她還能笑得出來。
黎夫人說了這麼寫難聽刺耳的話,可那轎子中,竟一點動靜也沒。直到黎夫人將自己最得意的口才都用盡了,才聽見那轎中輕笑一聲,遂即傳來一句軟糯嬌聲:“想必果真錯了地方,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罷!”
軟轎中的林家小姐,與外頭這麼多人,其實只隔着一幅轎簾。故而她的聲音。在衆人耳中是格外清楚的。
若離只覺得此女聲如蜜糖,笑若銀鈴。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了,卻十分愉快似的。
林家小姐一言既出,一個不起眼的扶轎丫鬟立刻答應一聲。手腳麻利地指揮四個轎伕。互相使了個眼色,當真就將轎子掉了個個。
那丫鬟見轎子調轉過來,十分潑辣果斷:“穩着些,我們走!”。
眼看又是一場鬧劇,黎老爺卻遲遲沒有出現。
“且慢離去!”若離怎能讓鬧劇就這麼收場,也笑盈盈地上前對黎夫人道:“母親難道不記得了?今日是父親的好日子。轎中不就是父親好不容易纔求來的林家小姐?”
“停下吧,”那轎中軟糯的聲音又笑了,“原來並非是我們走錯了,而是有人記錯了呢!”
見喜轎又停下了,黎夫人惡狠狠地瞪着若離:“這裡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別以爲有老夫人護着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若離見過母親。”若離似乎很久沒有跟黎夫人這樣正面交鋒過了,“喜轎既然已經進了黎府的門,想必祖母也已經在等着了。母親就別再與林小姐玩笑,快些將人迎進去吧。”
若離將黎夫人的行爲。硬是曲解成爲玩笑。反而黎夫人好不容易跑了這一趟,似乎真成了前來‘迎接’林家小姐的。
黎夫人原本還想恐嚇若離幾句,卻發現眼前的若離,早就不似當年那樣怯懦,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嚇退的了。反倒是她自己,如今還受着老夫人的懲罰,處處掣肘施展不開。
“小賤人!你敢與我頂嘴!?”黎夫人上前就想要動手。“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嫡母。就算我動手教訓你,那也是天經地義!”
她的手還未曾擡起,就已經被她身邊的蒲兒死死拉住:“夫人別打!”
“怎麼連你也護着她!?”黎夫人用胳膊肘狠狠撞開蒲兒。
“夫人別打,老爺來了!”蒲兒顧不上自己被撞得生疼,趕緊提醒黎夫人。
蒲兒的確瞄見老爺的身影向二門處進來,只是因爲距離尚遠。而黎老爺身後又彷彿跟着許多人,所以看不真切。
她話音一落,這堵在二門上的一干人等,全都朝前門望去。
果然見黎老爺身穿一件醬紅儒袍,神采奕奕地下馬走進來。身後跟着的是富管家。正指揮着一大隊擡着箱籠嫁妝的下人。
那擡嫁妝的人都跟在後頭,可黎老爺眼看都要走進院子中間了。他身後的嫁妝,卻還沒有完全進府呢!這可是真正的‘十里紅妝’了。看黎老爺臉上的滿意之色,就不難知道這嫁妝裡的‘貨真價實’!
若離忍不住笑了笑。難怪這林家小姐敢掉頭就走,原來是身後有這樣一副身家撐腰。要是剛纔不攔着她,她也不過就是以退爲進而已。恐怕人還沒走回正門口,就又叫黎老爺給請回來了。
這一下黎夫人再沒話說,她哪裡想得到,不過是一個妾室進門,黎老爺竟然親自去接了!這跟娶一房正室有何分別!
不容黎夫人撒潑胡鬧,黎老爺已經度步進來。他看着眼前氣氛不對,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喝道:“都堵在這裡作甚!今日已經晚了,要想見禮的等明日去五福堂見一面就行了!”
黎老爺狠狠盯着黎夫人,眼中哪有半點夫妻情分:“母親不是將你禁在孝恬堂中,不許你外出嗎?”
黎夫人從前還敢在黎老爺面前叫囂,如今卻是心中一怯,早沒了剛纔的兇橫。硬着頭皮道:“新人進門,怎麼也該先給我敬茶才行。”
黎老爺最見不得她這不講理的樣子,眼看又要翻臉。這一回,倒是雪煙上前圓住了場面。
“這纔不過晌午,老爺就說晚了?”雪煙扶着肚子嬌嗔到,“枉費奴家與夫人小姐在這等了許久,以後都是自家人了,總要讓咱們姐妹按照規矩,先見一面呢!”
黎老爺見是雪煙,臉上神色漸緩:“你們要見,也要進了內院再見。哪有將人堵在外院的道理?都隨我進去!”
雪煙果真是比黎夫人受寵得多,難怪自她被擡了姨娘之後,黎老爺就再未登過夫人的門。這也難怪二房進門,雪煙第一個坐不住了。
喜紅的嫁妝一擡接着一擡入了府,向昨夜才匆忙收拾出來的院落而去。黎老爺待轎子入了二門,親自扶了轎,掀開了轎簾,請裡頭坐着的林家小姐上正廳裡端茶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