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吳彤的這句話,聲音說大也不大,至少屏風另一頭的男爺們兒那一桌是聽不見的。
只因這西花廳很是軒敞,說是隔着屏風,其實距離也不短。
可這聲音卻也不小,且不說高菲和高薇幾個將這話聽得清楚,就連老伯爺夫人那一桌上都聽見了。
衆人的目光便都紛紛看向齊妙,雖有的關切,比如高菲,比如向來以高菲馬首是瞻的高薔高薇;也有幸災樂禍或是一心想看笑話的,比如大姑太太和方子瓊。
而承安伯夫人本就樂不得大媳婦將二媳婦好好打壓一番呢,如此豈不是省了她親自出手,她那神色更是叫人惱火得很。
吳彤當然是刻意的,只因在她心裡,齊妙也沒什麼大本事,還不是全仗着投了個好胎,小叔高諍給她臉替她撐腰,如今又多了一個老伯爺一個公爹也都向着這位二奶奶。
那如今她就不能叫屏風那一邊聽見不是?
若叫她自己說句真心話,這個家裡……她最怕的就是高諍了,便是連老伯爺和公爹都得往後排呢!
誰知齊妙卻是彷彿根本沒聽見吳彤在說些什麼,而是將身板兒坐得筆直,繼續很是專心又有模有樣的用着膳。
時而還指指離她稍遠的菜,叫身後的丫鬟替她夾一筷子過來。
等她終於慢條斯理的用罷了飯菜,又喝了半碗湯,徹底填飽了肚子,她這才接過鳴翠遞來的帕子沾了沾嘴角,滿臉笑意的看向吳彤。
“咱們這一桌除了大奶奶和我是已婚婦人,幾位小姑可都是沒出閣的女孩兒家。筆)癡(中&文 ”
“大奶奶身爲做大嫂的,怎麼就不知道帶個好頭,食不言寢不語這麼簡單的規矩都不懂麼?”
高諍已經悄悄告訴過她,說是老伯爺和她公爹在當初聖旨來賜婚時,便分外看重她的貴女身份。
這可不是因爲眼皮子淺,一心以爲貴女是什麼高枝,而是一個好媳婦能帶出三代好兒孫。
齊妙也不知道老伯爺和公爹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可既然他們這麼認爲了,她便不能叫他們失望不是麼?
他們這個想法,今後也未必不是她在這個婆家後宅行走的令箭呢。
大奶奶吳彤那廂卻被她的話頂得先是一愣,隨即便怒火竄上了腦門兒上。
食不言寢不語算什麼大規矩,她只知道男女大防不能破!
“原來大奶奶是想逼着我當着所有沒出閣的小姑,講講我是怎麼和我們二爺破了男女大防、又是如何不守規矩的?”
齊妙依舊淡淡的笑着。
“我和我們二爺一是皇帝賜婚,本就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二來二爺是我父親的學生,我倆也算是師兄妹。”
“敢問大奶奶,我和二爺這兩種關係哪一個是破了規矩的?”
“就算我真不守規矩了,幾個小姑都還是姑娘家,大奶奶偏偏當面逼問我是怎麼破了規矩的,我自己個兒臉皮厚沒關係,我卻真擔心她們被你這個做大嫂的教壞了!”
大奶奶吳彤不過是個後宅的婦道人家,也是才過門沒兩年的小媳婦,上哪兒打聽這些去!
還不是承安伯夫人總將這些話在大奶奶耳朵邊嘮叨,如今便令這大奶奶有了看似能拿捏她齊妙的話柄了!
因此上齊妙說罷這話,便擡眼瞟了瞟她婆母,直盯得承安伯夫人立刻收回了目光,這位做婆母的卻到底也沒出言攔一聲。
齊妙見狀心中越發有了底,情知大奶奶全仗婆母撐腰,她雖有把握繼續給大奶奶沒臉,最終她卻再也沒多言語一句。
這時本就打算看笑話的二太太和三太太卻是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各有了計較。
薔薔和薇薇都還沒開始議親呢,可不就是二奶奶口中的“沒出閣姑娘家”?
大奶奶卻不將這兩位姑娘當回事,當着兩個孩子面前逼二奶奶承認婚前不守規矩,這不就是成心要教壞她們麼!
二太太便先開口笑話起大奶奶來。
“我也覺得清苑縣主這些話說的甚好,有的人自己都不懂規矩,偏偏還想抓別人把柄。”
“這是當別人都和她一樣是傻子呢?看不清哪頭輕哪頭重?”
倒不是二太太好心眼兒,沒怎麼打過交道便打算偏向齊妙。
她眼皮子再淺,也懂得攀附這種事要慢慢來不是麼?
她只是被大奶奶氣壞了,外帶着她這話也是故意給承安伯夫人聽的。
諍哥兒如今可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散了館之後馬上就該被授官了,眼下又娶了個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做媳婦,這小兩口不比謙哥兒兩口子分量重多了!
偏承安伯夫人卻分不清形勢,如今還默許大奶奶當衆跟清苑縣主這位二奶奶找麻煩,真是腦袋壞掉了!
承安伯夫人卻不這麼想,她從來都認爲自己既不糊塗,也是懂規矩的,比如長子就是該承爵的,沒有爵位也該承宗。
二兒子諍哥兒是個好的,比謙哥兒有出息多了,這個她也承認。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壞了嫡長爲先的規矩不是麼?
既是諍哥兒將來自己努努力也能有個好前程,爲何不讓那孩子自己去掙,反要她這個做孃的幫着諍哥兒和長子爭?
那她不是更成了偏心的娘了!不更是壞了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了!
再說了,家中這個承安伯世子的位置,連諍哥兒自己都不想爭,她這裡幫幫謙哥兒兩口子,叫他們早些立起來,這有什麼錯兒?
這時的她,早將她如何只顧着大兒子兩口子、卻是一年都沒管過二兒子衣食住行那些事兒都忘了。
因此上即便二太太話裡有話說了兩句,承安伯夫人都不曾覺得二太太這話是對她來的,她只管一會兒給婆母夾一筷子菜,一會兒再給婆母盛半碗湯。
倒是老伯爺夫人被她弄煩了,一把便將她盛來的湯推到了一邊,險險沒灑了她一身。
這還不夠,老伯爺夫人隨即便用筷子遙遙的點了點她的鼻子。
“雖說我從來都說你是個不受教的,你從來也沒服過氣是不是!”
“你都嫁進這個家二十五六年了,你就不知道我不吃雞皮?裝模作樣給我盛了小半碗湯來,裡面就有三塊雞皮,你這是成心的吧!”
竟是當着一衆小輩的面,也不打算給這個大媳婦留臉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