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承安伯夫人一眼就瞧出了李媽媽還有話藏着、並不曾原封不動對她講出來,登時便沉聲追問起來,而不是大家想象的怒氣沖天,倒叫齊妙等人都吃了一驚。
“哦?”承安伯夫人這般冷聲問道。
“我怎麼就覺得你並不是將你在梧桐院的見聞全講給我聽了?”
她身邊這位李媽媽可是她在孃家做姑娘時的大丫鬟,跟了她也有三十來年了。
李媽媽身爲下人,或許不敢猜測她這個做主子的心意,她卻只要稍微用一下心,就知道李媽媽心中所想。
那她又怎麼會看不出,李媽媽那份猶豫,那份委屈忿然?!
齊妙和高菲本就挨着坐着,聽到承安伯夫人這話一出口,兩人同時都聽見身邊之人鬆了口氣。
只因她倆也沒料到,承安伯夫人不但沒發怒,還叫李媽媽有什麼話就儘管說。
難不成那巫蠱娃娃雖然是新做的,早以前卻也不是沒有過,這個新的只是將破掉的娃娃替換了?
姑嫂二人同時這般想到。
不過齊妙轉眼就否定了她這個想法。
高諍手裡拿到的小冊子雖然只是事後徹查,卻也羅列得清楚得很,承安伯府的可疑之人都有誰。
朗春園除了姚姨娘和秋紅那兩個死鬼之外,旁人都是好的。
而姚姨娘也是在敬王府那個宴席後,才接了安遠侯府樑二太太叫人從府外遞進來的信,命令她可以開始行動了。
她這才悄悄找到了秋紅、這個早幾年就被她收買好了的丫頭,先叫秋紅求方子瓊出面找了材料,再親手做了娃娃插好銀針,又給了秋紅一疊用藥汁浸過又曬乾的帕子。筆~@癡~!中@!文~首發
那以前怎麼會有巫蠱娃娃的存在?
那她就奇怪了,她婆婆這究竟是怎麼了,爲何眨眼就換了個性子,耐心多了,暴躁少了?!
難道自打巫蠱娃娃被燒燬了、那些帕子也被燒燬了後,她婆婆的髒燥症也不治而愈?
只是接下來李媽媽又開了口,引得齊妙立刻擡起頭來,再顧不得心裡的胡思亂想了。
她也就聽說梧桐苑的上上下下都對她頗有微詞,嫌她十幾天前跑得快……
“若依着老奴看,大奶奶哪裡是孕吐得厲害,她這是一邊遵從夫人的話,不得不在梧桐苑養胎,一邊卻又看不得二爺和二奶奶在夫人跟前盡孝!”
“難不成她養胎不能來盡孝,二爺和二奶奶也來不得,叫夫人房裡整天悶聲悶氣的纔好!”
“大奶奶若是想爭寵也不是不行,倒是將梧桐苑的下人約束一二啊,如今可怎麼着,連她的陪房都敢目中沒有其他主子了!”
李媽媽憤憤道。
她這個婆子是膽小得很,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年夫人的娘纔將她定成陪嫁大丫鬟,說她這種膽子不敢爬姑爺的牀,可以放心使喚。
可那尹媽媽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夫人都“不顧輩分,上趕的巴結兒媳婦二奶奶”了?
尹媽媽也是個下人好麼,輪得到一個奴才非議夫人麼?
可李媽媽到底清楚得很,尹媽媽既有這膽子非議夫人,那便是大奶奶在身後撐腰呢。
而那所謂不顧輩分之類的話,說不準就是大奶奶的原話。
那她可不是就得來夫人面前給尹媽媽告一狀?
尹媽媽是大奶奶的陪房,輪不着夫人管不假,可夫人也得將自己的媳婦管好不是麼。
她這可不是給夫人和大奶奶婆媳間生嫌隙,她這是怕夫人慣壞了大奶奶,將來有得惡果子吃呢!
李媽媽又哪裡知道,她這些話說罷,便又令高諍夫妻倆與高菲都替她揪起心來。
承安伯夫人偏心高謙夫婦,這是承安伯府後宅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兒,可從來也不曾有人捅破。
如今這話終於被說破了,卻是從承安伯夫人身邊最得臉的媽媽口中說出來的,這不是打承安伯夫人的臉麼?
怎知承安伯夫人聽了這話後,良久都沒有吭聲,片刻後她才重重的嘆了口氣。
“她恃寵而驕也好,她爭風吃醋也罷,都隨她去吧。”
“只是她這種見不得別人好的樣子,也的確是該好好調教調教了,說來這也怪我,自打她進門後就沒教過她恭謹謙讓。”
“可如今天色已晚,再叫李媽媽你跑一趟替我傳話也有些過了,等明兒一早你去替我說一句,叫梧桐苑的下人們都將嘴巴管好了。”
“若是再叫我聽說從她們院子裡傳出了諍哥兒媳婦什麼壞話,什麼躲禍躲得腿腳兒快……我都找她們大奶奶說話。”
……入夜後,齊妙要了水清洗過後,疲憊又痠軟的躺進錦衾裡,又緊緊偎進高諍懷中。
雖是之前的歡愛令她幾乎無力言語了,她卻還是忍不住悄聲跟他講起了她滿心的疑惑。
“你發現沒發現母親變了個人兒似的?”
高諍輕輕撫着她的背:“我猜說不準是父親私下跟母親講了什麼,比如那巫蠱娃娃還是你和菲菲發現的,是你們姑嫂兩人救了母親一命?”
“總之這都是好事,我們就別問緣由了。”
他倒不是怕他媳婦再繼續質疑他母親這個轉變太奇怪,甚至懷疑母親另有所圖。
這一切的轉變可都是因爲查出了巫蠱才引發的,既是巫蠱不能再提,又何必再提任何相關之事?
齊妙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便伏在他懷中乖乖的點了點頭,只是她方纔累得不善,這點頭便一磕一磕的,彷彿隨時都會昏睡過去。
高諍便將她又用力往懷裡攬了攬,再伸手將周圍被角都掖好。
夜就在齊妙輕微的酣睡聲中漸漸深了。
高諍卻在黑暗中將一雙眼瞪得很大很大,身體雖然有些數次歡好後的疲憊,腦袋裡的思緒卻像西洋鐘的鐘擺一樣,不停的擺動起來。
他始終都記得,他重生回來那一年,那種大悲之後的大喜過望,他至今都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言語表達。
他便藉着那時的他還小,想在母親跟前撒撒嬌,也算是對重獲新生的慶祝了。
誰知母親卻是看妖怪般端詳起他來,最終還是輕輕將他推離懷中,告訴他:諍哥兒你已經七歲了,是個大孩子了。
可是大哥那會兒已經十歲了,不是就坐在母親身邊,將頭偎依着母親的胳膊,一口口吃着母親親手餵給他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