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聽完衛長風簡明扼要的敘述,臉色也難看起來,衛高蟬這個孫女在她心目中當然完全無法和嫡親孫女衛長嬴相比,可怎麼也是衛家女,差點被孃家的旁支騙了婚——這不但讓老夫人替孫女感到抱屈,更惱宋含宋端丟了江南宋氏的臉!
也虧得來說這事兒的是心愛的孫兒衛長風,宋老夫人在嫡親骨血跟前一向都是柔聲細氣的,纔沒有摔碗拍案的發作。她定了定神,讓衛長風回衛煥跟前去跟祖父學着處事,轉頭就讓陳如瓶着人去前頭把衛盛年叫了來。
衛盛年不知道變故,陳如瓶當然也不會告訴他。所以他還以爲嫡母叫自己是要問衛高蟬的婚事預備的情況,他怕父母是怕慣了的,一聽到父母見召,心裡就本能的有點忐忑:是不是自己讓裴氏給衛高蟬多些嫁妝讓老夫人認爲是壞了規矩?還是隻是隨便問問?
這樣一路揣測着緣故,到了老夫人跟前,打眼一看宋老夫人的臉色,衛盛年心下就一驚,果然老夫人不待他行禮,指着他就痛罵道:“你做的好事!”
嚇得衛盛年本來只想行個家禮,立刻撩着袍子跪了下來,惶恐道:“母親饒恕,兒子只是想着高蟬是長女,所以讓裴氏給她多添了幾件東西,並沒有讓她越過嫡女的意思。”
宋老夫人一聽倒是呆了一下,跟着氣笑道:“誰來和你計較幾件東西?!你當我閒得慌麼!我問你,你把高蟬許給宋端,究竟有沒有仔細打探過宋端和其父的爲人?!”
衛盛年再糊塗,聽了這話也知道宋老夫人不是爲了自己讓裴氏加重衛高蟬的嫁妝生氣,卻是爲了不滿意這門婚事了。他心裡懊惱得很,這幾日來的高興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可一貫懦弱慣了,聽老夫人這麼一說心裡倒是一驚,不知所措起來,下意識道:“宋含和宋端的爲人……兒子聽着……不壞啊!”
“人家圖謀你的女兒,能叫你看見壞的地方?!”宋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他,這兩個庶子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呢?庶次子精明能幹,卻太精明能幹了點兒,宋老夫人一時不盯着都不能放心,這個庶三子倒是老實,可老實到了沒用的地步,反要做長輩的費心來替他不住收拾殘局!
爲親生的子孫忙碌,宋老夫人操碎了心也是甘之如飴,但爲了庶子庶孫操心,宋老夫人怎麼想怎麼覺得厭煩!所以也不管衛盛年對整件事情還是茫然無知,逮着他過來就是一頓大罵,直罵得衛盛年汗如雨下,才略減怒氣,冷冷的道:“你回房裡去叫高蟬傳一傳病訊,在她院子裡躲上兩日,然後着人出去說,高蟬與那宋端命格相沖,不宜成爲夫妻!就這樣吧!”
到這時候,衛盛年對長女婚變的緣故還是糊里糊塗,可又不敢問嫡母,只得小心翼翼的答了一聲是——回到三房,他無精打采的把事情告訴裴氏,道:“你先叫高蟬這麼做罷,這是母親親自吩咐的。”
裴氏驚訝道:“都說好了,怎麼會又不準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衛盛年這兩天正覺得自己做了件讓父母省心的事情,跟着就被嫡母這樣大罵一通,心頭也憋着一股火,不敢說宋老夫人什麼,被妻子一問,索性發作道,“多什麼嘴!照做不就是了嗎?你想知道你怎麼不自己去問母親!”
裴氏被氣得眼圈一紅,差點沒掉下淚來——這門婚事,本來就是衛盛年一力促成的,若不是衛盛年說宋端多好多好,依着裴氏給衛高蟬挑婆家,怎麼都不會看上宋端,免得被人說她故意埋汰庶長女!
如今出了事情,自己作爲妻子和嫡母於情於理怎麼也該問上一聲吧?不想衛盛年在宋老夫人那兒受了氣,卻拿自己來出氣!只是裴氏一直自卑門第,至今又沒個嫡子撐腰,到底覺得在夫家沒什麼說話的地方,又怕宋老夫人才說了衛高蟬的婚事先作罷——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兒讓老夫人把已經准許的婚事停了,這會子再和衛盛年鬧起來,叫老夫人知道了心煩,越發厭煩三房。
如此權衡,裴氏咬着牙忍了這口氣,叫來心腹使女去轉告衛高蟬。
但衛盛年交代了事情後氣沖沖的去新納的侍妾房裡散心了,裴氏委屈過後,卻不放心就這麼糊塗的不問,只不過照着衛盛年的話去問宋老夫人她也不敢的,思來想去就藉口送幾枝插瓶的鮮花,親自往大房尋宋夫人。
宋夫人這時候也聽到三房婚事生變的消息,見裴氏過來,哪還不清楚什麼緣故?妯娌兩個寒暄幾句,宋夫人見裴氏臉色不太好,就將下人打發了,關切的問:“可是擔心高蟬?你不要多想,這門婚事本來也不是多麼的好,如今父親更是查出那宋含宋端品行不良,擔心高蟬嫁過去反倒是上了他們的當,這才吩咐把議婚的事情停下來的。”
裴氏本來也猜到多半是宋含父子有什麼不中了衛煥或宋老夫人的意,纔會把已經說好的婚事推掉,此刻聽宋夫人說了,就嘆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方纔夫君回去匆匆說了讓高蟬病上幾日,着人說命格與宋端相沖……我還沒問清楚緣故,他又有事走了,我這一頭霧水的,怎麼和高蟬說呢?想想還是到嫂子這兒來打聽下。”
衛盛年的爲人宋夫人哪裡不知道?一聽就曉得衛盛年怕是在宋老夫人處受了責罵,不敢和宋老夫人頂嘴,就回房去和妻子發作——發作完了衛盛年自己走了,裴氏向來把庶出子女當親生的看,便是和他吵了也不可能撒氣不管衛高蟬,只好親自跑一趟大房來向自己打聽,這個弟妹也真是不容易。
宋夫人本來就有點看不上衛盛年,此刻越發覺得這小叔子無能又糊塗,就道:“三弟也是太過分了,長女的婚事,怎麼不和你說清楚就走?便是有事,交代幾句底細纔多少辰光?”
裴氏雖然此刻對衛盛年也滿是埋怨,可她又不願意聽旁人說自己丈夫不好,到底夫妻一體,衛盛年不好,裴氏自己也沒什麼臉面,就岔開道:“嫂子還是快和我說說宋含宋端怎麼個品行不良法罷?之前咱們查着,彷彿人還過得去?”
“這事兒如今還不怎麼好說,父親正查着。”宋夫人低聲道,“涉及州北戰事……咱們婦道人家不便插嘴,得等長風回來才知道詳細,橫豎如今咱們家只是口頭上答應婚事,宋含人還沒到鳳州呢!先把高蟬顧好罷。宋含那邊,有父親母親在,斷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這說了不是等於沒說麼?裴氏無奈之餘卻又提起了心:“涉及州北戰事,聽着事情不小,夫君他那麼推崇宋含……該不會解除了婚約之外,還會波及到三房吧?”
庶長子天資蠢鈍被大房的嫡子比得黯然無光,即使在衛師古這樣的名儒門下也不過是虛有其名罷了,如今連庶長女的婚事也這樣一波三折……裴氏拿三房和大房比着心頭沉甸甸的怎麼都輕鬆不起來,暗歎自己是衛高蟬的嫡母,可如今衛高蟬婚事生變,知道的卻還不如宋夫人這個伯母多……
在宋夫人這裡也沒能問個清楚,裴氏失望的回到三房沒多久,眼眶紅紅的衛高蟬就由嫡妹衛長嫣陪同,藉口請安過來問個究竟了。
可裴氏也沒打探清楚,又得宋夫人叮囑州北的事情不要說出去,只能含糊的道:“你們祖母認爲宋端出身低了些。”
“可上次不是說祖母答應的嗎?”衛高蟬下意識的問,這話說過了才覺得失口,好像她一定要嫁給宋端一樣,一急一氣,淚就掉了下來,哭道,“女兒也不是說旁的,但之前大家都來賀過,賀禮都收了,現在……這樣……女兒怎麼出門呢?”
裴氏雖然自己心裡也不快活,但看庶女這個樣子也替她覺得委屈,便嘆了口氣,安慰道:“這次的事情怎麼也不能怪你的,說起來都是宋含那邊不好,連累了你。好在聘定之禮還沒過,咱們家也不過嘴上傳了點風聲,沒憑沒據的,又能怎麼樣呢?而且自己家人當然是向着你的,又怎麼會說你長短?”
衛高蟬咬着脣問:“母親,那宋……那邊到底怎麼了?”
“具體的現下還不清楚,是你們祖父打探出來宋端似乎有些不妥。”裴氏含糊道,“你們祖父的眼力自然是好的,也是爲你們思慮。”
又說,“橫豎如今事情還能挽回,咱們不認,外頭誰知道之前的許婚是不是謠言?你又正當年紀,過兩日請你們祖母給你再尋個好的,這種沒影的事兒,就當作沒有好了。”
裴氏鎮定自若的安撫着衛高蟬,又叫衛長嫣好好的陪着庶姐,好說歹說的打發了她們回院子去,自己卻長嘆了一聲,皺眉思索着如今三房要怎麼辦纔好?
然而衛高蟬雖然被哄回自己屋子,卻還是不能放心,等嫡妹也回了屋,就和乳母段氏商議起來:“之前這門婚事祖父和祖母都答應的,怎麼現在又說不成了呢?這一準一不準,我……我可怎麼見人啊!”
段氏先勸:“夫人說了,這不是小姐的錯,小姐可是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沒做,不過是聽着長輩安排。而且說是把小姐許給宋端了,三媒六證走了哪一道?家裡不認,外頭誰知道是真是假?小姐且放寬了心,大夫人治家最是嚴謹,底下沒人敢嘀咕的,至於其他小姐公子們,也不是那嚼舌根的人,誰都知道這次小姐最冤枉委屈不過了,還能再來招小姐嗎?”
衛高蟬雖然覺得這話有理,可想到自己之前含羞帶怯的收了衆人的賀禮,還被嫡妹衛長嫣打趣了好幾句……那麼興興頭頭的待嫁,如今卻被告訴這門婚事不成了,雖然是自己家不想把自己嫁給宋端,怎麼想都躁得慌!
她咬脣半晌,道:“到如今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兒讓祖父祖母改變主意的。”
段氏見她終於收了淚,也鬆了口氣,就出主意:“閥主和老夫人最疼五公子與三小姐,依婢子之見,不如,去請三小姐幫着打探打探?”
——這麼糊塗的待嫁又糊塗的被告訴婚事取消了,前前後後才幾天,換了哪個女孩子不慪得慌?不打聽個仔細,別說衛高蟬了,段氏也覺得這口氣下不去。
可宋老夫人那兒,衛盛年和裴氏都不敢問,更別說她們主僕了,想來想去還是衛長嬴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