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耶三步並作兩步跑進跨院,還沒進去,就聽見了淒厲的呼聲!
她匆匆進入內室,就見四五個使女、婆子,正努力按住滿榻打滾的鄭翠葉!
“這是怎麼了?”劉若耶感覺到巨大的危機向自己襲來——鄭翠葉算起來可是聞伢子的表侄女!她父親鄭二伢是最早跟隨聞伢子的一批人不說,還是在聞伢子決定救衛新詠、莫彬蔚那次,爲了掩護兄弟鄭三伢戰死的!
作爲鄭二伢唯一的骨血,鄭翠葉就算被捲進謀逆大罪裡,聞伢子都不見得肯殺她!
如果她的死被認爲跟劉若耶有關的話,哪怕劉若沃才封了國公,也別想護住劉若耶!他不被劉若耶拖累就不錯了!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鄭翠葉——問題是,保得住麼?
短短片刻,鄭翠葉的臉色,已經從少女的紅潤變成了不祥的淡金!
“肯定是有人對她下了手!這個蠢貨!我早該知道她這麼瘋狂的癡迷沈藏鋒,在我這裡明目張膽,在外面豈能不露痕跡?那衛長嬴又不是死人怎麼會不知道?!”劉若耶鐵青着臉,心中大罵不已,“這蠢貨自己死也就算了,偏偏要把我拖下水!”
這中間鄭翠葉的心腹使女嚦嚦哭着道:“我家小姐剛纔還好端端的,忽然就肚子痛了起來!這才短短片刻就痛成這個樣子,你到底在做什麼?!”
劉若耶深吸了口氣問:“鄭小姐以前可這樣過?”
“如果以前就這樣過,我們還會這麼意外嗎?”嚦嚦胡亂擦了把臉,怒道!
她的話提醒了鄭翠葉的貼身婆子,有個婆子就講:“咱們小姐最是康健的,慢說肚子疼了,平常就是咳嗽也不聽一聲!今日忽然這樣,沒準是吃壞了東西!”
這話一說出來,鄭翠葉雖然還在歇斯底里的呼痛,但整個房中氣氛都變了!
嚦嚦猛然從榻上站了起來,高聲喊侍衛!
……因爲劉若耶住的這座莊子太偏遠,她被劉若沃安置在這裡時,劉若沃倒是安排了大夫的,但後來劉若耶康復,怕大夫泄露消息,就處置掉了。
所以等鄭家下人連夜趕去帝都請了太醫來,鄭翠葉已經只剩一口氣——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不男女之防了,所幸找來的這太醫年紀也已不小,直接領到內室望聞切問——聽這太醫用不太確定的語氣道了一句“腸疾”,嚦嚦等人固然花容失色、被侍衛押在一旁的劉若耶心中更是猛然一震!
當年,衛家二夫人,她曾經的好友衛長娟的母親,端木夫人,不就是因爲腸癰過世的?!
想到這一切都是衛長嬴的手筆,劉若耶再也按捺不住,揚聲道:“鄭小姐是被人所害!”
“誰敢害我的葉兒?!”門外傳來一聲怒喝!跟着盧國公夫人王氏急步而入!王氏來得匆忙萬分,至今衣裳不整、鬢髮蓬亂,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樣——她雖然喝問了一句,可進了房門後就顧不上追問劉若耶,而是直奔榻上,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兒,淚如泉涌道:“我可憐的兒——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心疼了一句,王氏趕忙問太醫:“您快給我家葉兒治啊!”
那太醫雙眉緊鎖,這神情讓王氏心裡就是一個咯噔!果然太醫沉吟了一下,才道:“下官盡力而爲!”
醫家說盡力,那就是說情況不好、沒有把握了。
王氏眼前一黑,差點兒暈了過去!她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下人把王氏扶到一旁,那太醫非常艱難的開了藥————這時候衆人才發現要命的地方:之前因爲鄭翠葉痛得死去活來的,誰都不敢移動她,所以去請了太醫、又稟告王氏過來。但現在太醫開了藥才發現,由於此地不是帝都,一時間卻又到哪裡去抓藥?
太醫隨身的藥囊裡倒是有點藥丸之類、莊子裡也收了些常見藥材,然而終究不能跟藥鋪比。所以方子是開出來了,卻面臨着有方無藥的窘境!
這時候那太醫只好一邊令人回城抓藥、一邊就着現有的藥材修改方子……最終,早在太醫來之前就生生痛呼掙扎到脫力的鄭翠葉沒能撐住,在第一碗藥熬好前,躺在王氏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感受着唯一的女兒漸漸冷去,王氏簡直快瘋了!
她歇斯底里的揪着劉若耶的頭髮,起初還破口大罵——到最後除了“你還我女兒”這句話外,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
天亮後,聞訊陸續趕了人來。
鄭三伢的妻子趙氏跟薄喜的續絃高氏,帶着四五個力氣大的婆子,使出吃.奶的勁兒來,才把王氏拖開。
這時候劉若耶的頭髮都被生生抓掉了七八綹,臉上、身上,更是被王氏又打又掐、又抓又咬,也不知道有多少傷痕。
但趙氏和高氏把王氏拉開,不是爲了救劉若耶,而是怕王氏傷心狠了出事。待把筋疲力盡的王氏安置到偏屋去休憩,她們兩個卻沒打算放過劉若耶——趙氏是鄭三伢的髮妻,自進了鄭家門就跟王氏做妯娌,兩妯娌以前有些彆扭,大體還是和睦的。
尤其是鄭二伢爲救鄭三伢死後,鄭三伢夫婦兩個感激兄長,對寡嫂和侄女向來恭敬無比。如今鄭三伢出征在外,鄭二伢唯一的骨血少年橫死——不說趙氏對自己大伯哥以及丈夫救命恩人的歉疚之情了,只說最實際的一點:鄭三伢走前還千叮嚀萬囑咐她,自己不在時,一定要趙氏幫襯好盧國公府,務必不能讓嫂子、侄女這對孤兒寡母被人虧待了!
現在鄭翠葉一死,趙氏無法想象自己要怎麼給丈夫交代?!想到後院那些年輕美貌的小妖精,想到自己已然人老珠黃……趙氏這會心中的痛苦絕對不比喪女的王氏差什麼!
所以她勸了王氏離開,自己轉過身,朝劉若耶就是噼裡啪啦一頓耳光!抽得劉若耶尖叫不已!嘴角鮮血橫流!
“趙姐姐您先打她臉。”相比趙氏的絕望,高氏要好一點,薄喜早年喪妻,高氏是新朝定鼎之後才嫁給薄喜做繼室的,如今還年輕,不到二十歲。而且薄喜跟鄭家兄弟關係雖然還不錯,但也無需像趙氏這樣,需要爲鄭翠葉的死做多麼隆重的交代。
所以高氏要冷靜很多,她忙不迭的攔住還想繼續打下去的趙氏,提醒道,“咱們還得問她話,問問她是怎麼害了您侄女的!”
劉若耶自然是死都不認自己害了鄭翠葉——本來就不是她乾的!
“那你憑什麼說是衛夫人?!”聽劉若耶說鄭翠葉之死肯定是衛長嬴下的毒手,趙氏跟高氏都是一驚,沈家現在受聞伢子忌憚這不是什麼秘密,但沈家不是那麼好動的,這一點也同樣深入人心。
不然爲什麼無論沈舒顏還是沈舒明,他們的婚事都沒受冷落呢?
更不要講衛長嬴不但是沈家主母,她還是衛新詠的侄女!以衛新詠在本朝的地位,以及他現在即將辭世的身體情況,聞伢子恐怕寧可處罰沈藏鋒,都不見得肯處罰衛長嬴!
哪怕衛長嬴已經屬於已嫁女了,到底流着衛家的血——這位衛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受孃家重視!
所以趙氏跟高氏縱然滿心想要給鄭翠葉報仇,現在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細問——沒點證據想找衛長嬴的麻煩,那是不可能的!
“因爲鄭小姐愛慕沈藏鋒!”劉若耶慘笑着道,“您二位不知道嗎?她之所以常到我這裡來,就是看我獨居於此,從不外出,傳不出什麼閒話。事實上她每次過來都是跟我講她對沈藏鋒的愛慕——”
話音未落,趙氏擡手就是一個耳光,怒喝:“還敢編排我侄女名節!”
“如果您覺得爲了保全您侄女的名節,寧可裝作不知道衛長嬴害了她的話,那就打死我好了。”劉若耶嘲諷的道。
“你又是什麼人?”高氏在旁聽着,忽然問,“隨口直呼沈閥主名諱……你真是這一個小小莊子的主人?!”
趙氏被提醒,醒悟過來,道:“不錯!看你樣子,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又能把我侄女哄得三天兩頭往你這裡跑……我看你來路肯定也有問題!”
到這時候劉若耶想不說出來歷也不行了。
但照實說的話,東胡劉氏的體面也蕩然無存——所以她思索了下,道:“我是劉家遠支之女,族弟劉若沃同情我寡居無子,就撥了這座莊子安置我。不想有一天鄭小姐路過,看天色已晚過來投宿……就這樣認識了。我跟鄭小姐無怨無仇的,我爲什麼要害她?再者我害了她會這麼明顯嗎?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贓,不但要害我,更要害我族弟!”
年輕的高氏是官家女出身,雖然不是士族,然而到底比尋常庶族女子有見識,聞言拉了趙氏到一旁道:“靖國公新封,確實可能招人的眼!”
“但殺了我侄女這麼大的事……”
“這劉氏還真找不出理由來害您侄女,我看還是去沈府拜訪下吧?”高氏提議,“但就憑這劉氏片面之詞就認爲是衛夫人下的手,卻也太冒失了。咱們好好的去問問……按理來說沈家現在地位微妙,衛夫人不會爲點小事下這麼狠的手的!”
但急於找替罪羊來替自己開解——劉若耶如今的身份,當然是夠不上能夠讓鄭三伢入眼的替罪羊資格——的趙氏不這麼看,她陰沉着臉,道:“婦人嫉妒起來,什麼事情做不出?再說我侄女心無城府,否則怎會老往這麼偏僻的莊子跑……哪怕這兒住的也是婦人……我看沒準還真是這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