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林家林小寧的院裡,老是有血淋淋的棉團與紗布倒出去,蘭兒與梅子已是林小寧與曾姑娘二人的得力助手。
曾姑娘與林小寧二人成日泡在專門騰出來用於實施華陀術的房間裡。
曾姑娘也不着華服了,她的說法是:施華陀術時,得更素衣,以示恭敬。梅子便做了四套素白布衣,讓曾姑娘與林小寧施華陀術時穿。
林小寧啞然失笑,這與現世手術服有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如今林小寧與曾姑娘一人有一套比較正規好用的器具,是到清水縣鋪子裡打的,花了大價錢,那器具太爲精細,要求太高,是老師傅親自所打。
曾姑娘現在不叫林小寧爲林二小姐了,叫“小寧”,林小寧叫曾姑娘爲 “嫣嫣”。
曾姑娘叫魏清凡也不叫魏公子了,隨林小寧一樣叫“清凡”。
魏清凡隔三差五送些受傷的野兔過來,曾姑娘與林小寧治好後,再放歸到山上。曾姑娘說吃遍天下所有的野兔,就是不吃自己治過傷的。
曾姑娘最駭人的舉動是讓護衛去找一個死人帶來,她冷冰冰道:“不管用什麼法子,得找着,要才死的、新鮮的屍身。”
有了這具護衛花了十兩銀子買回來的老婦的屍身,曾姑娘與林小寧在手術室裡泡了一天。
這天,曾姑娘與蘭兒,梅子吐得昏天黑地,膽汗都吐出來了。
林小寧一天沒吃東西。
這天是臘月二十六,再有幾天就除夕。林小寧如約放了梅子的假,讓她回了叔嬸家過年。
魏府也已落成,魏家舉家搬到了自己的魏府去了。
林小寧與曾姑娘把這個老婦的屍身從頭到尾,從裡到外。從前到後,到每一根腸子,每一條血管。每個器官,都熟悉了個遍,前世有人體內臟模型,可到底不是真人,感受完全不同,學校時看屍體,也是泡在福爾馬林水裡。只能看不能碰的。
她們二個,在這具屍體身上,傾注了二十多天的熱情。
曾姑娘與蘭兒已不吐了,林小寧也吃得下飯了……
這二十多天裡,除夕過了、開春了、元宵了……
當曾姑娘與林小寧從華陀術室出來後。頗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之感,發現天暖了、花開了、土潤了、草綠了、樹葉發芽了……
梅子回了,大小白二頭銀狼不犯懶了,天天揹着望仔與火兒上山去採空間沒有的草藥。
盧衛先生也回了、學堂開課了、孩子們規矩了……
傷兵們的傷全好了,蘇大人派了縣衙的差人帶着傷兵們回軍營,還帶了好幾車傷藥散與傷藥丸,張年帶着傷藥清單,隨車一起去了。而曾姑娘還留在桃村……
村裡的孩子們又大了一歲,村裡的漢子婦人們,又長了一歲。
曾姑娘讓護衛在夜裡時,把那具“功德無量”的老婦屍身抱到山上給深埋了。
魏清凡又及時的送來了一隻懷孕足月的母兔,曾姑娘欣喜若狂!抱着母兔就來找林小寧,林小寧看到曾姑娘這般狂熱模樣。心中嘆到:這個曾姑娘,其實是極好血腥噁心之事物的,天生的外科醫生之料!首先,想到了找屍體來研究就已可見一斑,到底兔子永遠是兔子,人畢竟是人,身體結構不同。那二十來天裡,曾姑娘對着老婦的屍身,吐了再研究,研究一會又吐,反反覆覆,直到面不改色,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蘭兒與梅子麻利地準備了華陀術前的工作,曾姑娘拉着林小寧就進了華陀術室,一邊道:“清凡真是心細,我就一說,想着有機會做一個破腹取胎術,他就上心了,兔子就給找來了。”
林小寧看着曾姑娘因爲癡心於華陀術而不再有時間與機會八卦,並且也不再刻意擺出高貴與淡泊嘴臉,又暗忖:這曾姑娘到底只有十七歲,還是孩子,就算古代人多早熟,但內心還是童真的,那些所謂的淡泊,也是在深宅大院裡,刻意培養出來的,而現在,她面對醫術所展現出來的情性,纔是本性!
二個人換了素衣,便進入了華陀術室。
母兔腹中共取出了八隻小兔,肉肉的粉紅色無毛的一小團,堆在棉花堆中,煞是可愛。母兔也在窩中昏睡着。
母兔做了剖腹產,要一週才能拆線,小兔子餓得不行,曾姑娘就安排二個買來的丫鬟日夜餵食小兔子,沒有奶,就又去清水縣買了一隻有奶的羊。
八隻小兔總算活下來了,最後小兔子竟然與人親近得很,老是跟在人身後跳來跳去。曾姑娘看到小兔子也是極有感情,沒事就摸着抱着,道:“這可是我們用華陀術取出來的小兔子,這些小兔子與母兔,我要帶回京城去,給太醫們看看華陀術的神奇!定要讓一幫太醫們歎爲觀止!”
曾姑娘對華陀術的追求顯然是貪得無厭的、與時俱進的,有了母兔剖腹生產的成功案例後,曾姑娘再也不滿足於四肢外傷重創的普通縫合術及截肢術,一直對必須打開肚子的華陀術孜孜不倦地幻想着。
只是,曾姑娘還沒等到更多這樣的獵物,京城太傅就派人前來送信,說曾姑娘的母親大人與祖母大人想念至甚,日夜盼其早日回京。
曾姑娘不得不與林府衆人一一道別,又去魏家與魏清凡和魏老爺道別,然後與方老與鄭老道別,鄭老送了一套茶具,讓曾姑娘帶回京城給太傅大人。
曾姑娘道了謝,又給付冠月索要了一大包棉巾,把來桃村後買的二個丫鬟贈於付冠月,然後帶着隨身的丫鬟蘭兒,拎上一籠子母子九隻兔子,護衛趕着馬車,就回京城了。
臨走前,曾姑娘道:“小寧,醫仙封號必爲你求來!”
曾姑娘一離桃村,林小寧就感覺輕鬆許多,再也不用成日泡在血水堆裡了,不用成日呆在華陀術室了,不用面對傷殘,不用面對屍體,可以回到田間做回地主婆了!地主婆啊地主婆,真個是滋味美,要是在前世有這樣多的地,得開發多少樓房,得賣得多少錢啊,就算是當下,這樣多的土地,哪怕還只是荒地,也是超級富甲一方!
曾姑娘一走,事情便紛紛而來,之前是誰也不敢進林小寧的院子,那院子是神奇又駭人之地。若是有事也只找梅子通報,曾姑娘總是越俎代庖把事給推了,理由是:那些個瑣事雜事,交於下人辦就行了,小寧是華陀術的傳人,天下有何事比華陀術更爲重要呢!
林小寧不便發怒,到底曾姑娘除了把這些雜事推掉之外,對她那是無比恭謹,又萬般親密,曾姑娘說:教華陀術期間,定得心無旁騖,不僅是恭敬,又是傳承之大事,豈可如此不鄭重,態度!態度是所有高深之術的關鍵,態度也是因緣的契機。便是餓死,也不得放棄傳人的態度!
曾姑娘永遠在她單純世界中有着自己的一套奇異的邏輯,就林小寧這樣在現代空虛百態的環境裡浸淫過的接受能力,也不得不爲曾姑娘的思維拍案叫絕!
受曾姑娘的影響,林小寧感覺自己也高尚了些,曾姑娘則說自己受林小寧的影響變俗氣了。
極品的,高尚的曾姑娘離去了,林小寧又成爲了一個俗氣得要命的丫頭。
先是得安排買魚苗倒進小魚塘,再就各家佃戶要發秧苗,記算各家各戶佃的地,劃分好。而這些細碎的事,一直是村長的強項,人家早早就和林老爺子商量着給辦好了。
還有答應魏清凌的地,要拿出一些地出來給魏家種糧做釀酒專用的。一問,爺爺與魏老爺早就把地給劃好了,一批佃戶專門來種魏家要的糧,挑的是最好的種子。
瓷窯處的茅坑物件得與魏老爺商量看何時去京城置鋪面,可魏家元宵一過就已派出管家去置了,還說盡量把二個鋪面置得近一些,相互有個照應。銀兩之事不必考慮,魏家以前也是大戶,如今與林家已是莫逆之交,何來談銀兩的道理!
再就是去年在蘇州城置下的鋪面,得按排人拉樣貨過去開鋪,付冠月也早早就安排好了,派出了一個叫趙豐收的中年漢子,那漢子懂算術,以前年輕時在雜貨鋪做過夥計,還有一個機靈的年輕漢子,由村長的小兒子馬得發做掌櫃,馬得發的媳婦則在鋪子側處隔一間,專門接棉巾訂單,再擺一些菊花枕啊抱枕啊什麼的賣。也是元宵一過就已出發去了!
林小寧一想,去年還答應梅子的,看看他叔叔嬸嬸,給在窯裡找個活計。
結果付冠月抿嘴笑了,對林小寧耳語:“你與曾姑娘快多久沒與大家一起吃飯了,成天在院裡泡着,人家梅子的叔嬸一家人開春就來了,人來了,總不能閒等着吧。我便與你大哥看了人,梅子叔叔看起來老實,嬸嬸看起來精明,倒也不太像奸詐之人,我與你大哥就給安排好了,梅子叔叔安排在磚窯處,現在給朝廷捐磚,人手吃緊,梅子嬸嬸,就安排在棉巾作坊裡,現在棉巾訂單太多了!他們還有三個娃娃,我安排他們去了學堂。住在佃戶處的磚屋裡,那邊屋子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