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叫“六塊錢”的店名,老闆還是個穿着特別殺馬特的小夥子,在麻辣燙大鍋前忙得不亦樂乎。
瞧着尹溫溫去,他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小神婆,你又來了?”
“二蛋,給我兩碗麻辣燙,多加肉!”
“好嘞,這個美女是你家誰啊?穿得這麼涼快。”
那二蛋隨口道,還不經意地瞄了我一眼,在看到我的臉時頓時就呆住了,訕訕笑了笑,“大,大大姐,你隨便坐,馬上就好。”
尹溫溫看到我那薄如蟬翼的紗裙,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姐姐,你是不是在玩cosplay啊?你這扮的是誰,我怎麼看不出來?”
我捋了捋袖擺,不好意思地瞄她一眼,“有衣服嗎?借我穿一下。”
“有啊,行走江湖沒幾件衣服怎麼行。”
她說着把大揹包放到了桌上,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羅盤、法鹽、紅砂、道符、還有五帝錢和小桃木劍什麼的,看得我目瞪口呆的。
她所謂的玄學,不會是跟老頭一樣裝神弄鬼吧?
到快把大包掏空的時候,她終於從裡面拿出了一件衣服:道袍!這還是印着八卦圖的那種道袍,市面上非常普遍。
“姐姐,這個你先暫時穿一下,這個裡面有夾層,很厚的。或者,我的羽絨服給你,我穿這個?”
“不用不用,我穿這個就好了。”
我被她的善良感動,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套上這加厚的道袍後,果然是溫暖了好多,我這纔有空去關注她。
“溫溫,你們玄學,就學這些?”
“也不光是,我們不光學理論,還有實踐。這些東西都是我自己準備的,偶爾客串一下道士賺些小錢,反正現在A市好多老闆特別信這個。二蛋這店還是我給他選的位置呢,風水特別好,你看,生意多好。”
“……”
我頓時無言以對了,看着她那精良的裝備有種淡淡的憂傷,她如果知道這個世間真的有鬼會不會給嚇死?
談話間,二蛋把麻辣燙端了過來,還偷偷瞄了我一眼,甚是戒備。估計以爲我有什麼傳染病吧,畢竟我現在這樣挺像的。
“小神婆,你交友挺廣的啊,以前怎麼沒見過你這位姐姐?”他似乎話裡有話。
“剛剛認識的,姐姐用她的無敵旋風腿把要非禮我的混蛋給踹飛了。”
“喔,還有人非禮你啊?你沒給他下一道符啊?”
“沒來得及,再說沒錢沒什麼的我幹嘛輕易浪費我的符?”
“……你那摳門鬼的封號還真不是浪得虛名,大姐,慢慢吃,不夠再加。”二蛋衝我笑了笑,擡指戳了一下尹溫溫的腦門就走開了,又開始張羅生意。
看樣子他們倆應該很熟的,我今天也算是運氣了,流浪到街上還有吃的,有穿的。
於是我默默地用兩分鐘速度吃光了麻辣燙,還眼巴巴地看着尹溫溫的。她大手一揮特土豪地又讓二蛋給我弄了一碗,而且是個大海碗,把我吃得感激涕零的。
“喂,你們聽說了嗎,帝后生死未卜,帝尊到處找不到人已經下了狙殺令了。”
“狙殺令?”
“一月之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找不到,
陰陽地界的守護者全都要償命。聽說鬼公主都哭病了,這連日來的大雪啊,就是她給弄來的。”
我正吃得歡騰的時候,身邊掠過這樣的聲音,我聽得手一抖,筷子落在了地上。斜眸望去,看到兩隻鬼妖從我身後慢慢地飄走。
塵兒病了?凌梟發怒了?我頓時就食之無味了,心裡揪得慌。
凌梟絕對是說得出做得到的那種人,萬一真的一生氣就殺了陰陽地界的守護者呢?那我豈不是成了害死伯仁的那個人了?
“姐姐,你怎麼了?”尹溫溫擡起頭莫名地問我,順便“跐溜”一下把掛在嘴角的金針菇給吸了進去。
“沒事。”
我搖搖頭,沒打算告訴她實情。她這樣問我,那是肯定沒有看到剛纔路過的鬼妖,我也不用嚇她了。
我心裡好亂,我好想去看看塵兒,看看凌梟,可是我這個樣子怎麼回去?
溟襲已經說了,若非出現奇蹟,我一輩子也就是這個樣子了。所以,我實在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摯愛的男人和女兒。
“姐姐,怎麼你看起來好傷心的樣子,你是不是因爲生病而離家出走了?”尹溫溫忽然又道。
“……”
我不得不說,她真的是個聰慧的女孩,竟然能因爲我的表情而聯想到這一層,讓我更是無言以對。
我不置可否,心裡難過極了。我的塵兒,她到底病的嚴不嚴重?難道鬼也要生病的嗎?
“姐姐,你如果沒地方住的話,可以去我家啊,只是我家地方小,很亂。”
她的體貼令我好感動,心酸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也的確無處可去,就默默點了點頭,隱去了眼底淡淡的淚光。
到了尹溫溫的家,把我驚愕得一塌糊塗。亂是根本無法形容這個空間的,這得用詭異來形容。
這房間裡到處掛着驅鬼佈陣作法的東西,把我看得眼花繚亂,無法想象她一個小姑娘家怎麼如此喜歡玄乎的東西。
而更關鍵的是,她還沒有天賦。她連鬼都看不到,基本上可以歸類爲純屬裝神弄鬼一族了。
我也就不掩飾了,跟她說我得了無法治癒的皮膚病,所以可能會噁心到她。
誰知她一點都不怕,還想幫我拆白綾上藥,我沒答應。這白綾上溟襲施了一道靈符,只要我不拆,基本上週圍的人聞不到那噁心的腥臭味。
尹溫溫也沒堅持,又熱情地給我介紹她的道符,“這是隱符,化水喝下去是可以隱身的哦。這個是可以借陰兵的,還有這個……”
我沒好意思打擊她,因爲老頭之前也是做這個的,但他顯然道術要比她強不少了。
“姐姐,你不信啊?”她挑眉問我。
我訕笑着聳聳肩,搖了搖頭,“我本人不是很迷信。”
“就知道你不信,我露一手給你看看。”
她說罷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道隱符嘀嘀咕咕唸了一竄咒語,忽地彈指一揮,那符紙就燃起來了。而後她把燃燒的符紙放進一杯水裡攪拌了一下,端起來一飲而盡了,我攔都攔不住。
這丫頭,喝了這麼髒的水可別鬧肚子……纔好!
我這心思才冒出來,她忽然就在我面前不見了,我轉頭看了看,真的不見人影了。
“溫溫,溫溫!”
“哈哈,姐姐你看得我嗎?現在相信了吧?”她特別得意地道,還拽了拽我的衣服,我的手,就是不露真身。
我忽然心下一喜,想到了什麼,“溫溫,你這個道符能隱身多久啊?”
“快則十分鐘,慢則一個小時,等我研究透徹了,肯定能隱身更長的時間。”她果然十分鐘後就現原形了,令我微微有些失望。
“那你怎麼能確定可以隱身一個小時啊?”我還是有些不甘心,我想借她的符去玉宅看看塵兒,我很擔心她。
“這個嘛,就要看我發揮得好不好了。姐姐,你是不是想我幫你啊?”
“……對啊,你會讀心術啊?”我愣了一下。
“你臉上都寫着呢,要不我就拿你做實驗,順便幫幫你唄。”
“真的?”
“嗯哼!”
我來到玉宅外面的時候已經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了,周遭陰風陣陣,雪花肆無忌憚地地在天地間亂竄,透着一股無法言喻的蒼涼。
我手裡拿着尹溫溫的符水,她接連發揮了不下十次才成功搗鼓出這瓶水,據說能夠隱身兩個小時,我準備試一試。
我在門外昏暗的地方喝下了符水,等了一會才朝大門口走去。
我先沒有進去,因爲有看門的大爺。我在他面前轉悠了兩圈,他沒看到我,我這才放心大膽地走進了玉宅。
“嗚嗚嗚,人家要孃親,孃親,咳咳咳,咳咳!”
我還沒走進主樓,就聽到一陣哭喊聲,我心一緊,連忙跑了過去。客廳的大門沒有關,我輕輕走了進去。
“父皇,人家要孃親,孃親去哪裡了,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是不是塵兒不乖她不喜歡了?咳咳咳……”
這劇烈的咳嗽聲伴着塵兒的嗚咽,我頓時就淚眼婆娑了,小心翼翼地順着樓梯走了上去。
樓上的房間裡寒氣逼人,陰風特別烈,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咳出聲了,捂着嘴好久才緩過來,探頭朝臥室瞄去。
臥室中,塵兒虛脫地躺在牀上,小臉蒼白得跟白雪一樣,還掛着兩行血淚。她看起來有些透明,竟然已經退到鬼王級別了,怎麼會這樣?
凌梟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守着,臉孔陰霾至極,一雙星眸冷若冰霜,彷彿在壓抑着什麼。他不斷打出靈符想給塵兒加持修爲,可塵兒似乎拒絕接受,就那麼躺着,哭着。
我站在門口早已經淚如雨下,心裡疼得跟刀割似得。我好想過去抱抱塵兒,想告訴他們我一直都在。
“孃親,孃親……咳咳咳,父皇,人家要孃親。”
“乖,孃親過些日子就會回來了,你乖乖聽話,接受父皇的加持好嗎?”凌梟抱起塵兒哄着,他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淚光。
“人家不要好起來,孃親如果知道塵兒病了,會心疼,會回來看我們的,嗚嗚嗚……”
“傻瓜,孃親不是不要我們了,她可能……”凌梟說不下去了,撒謊不是他的強項。他找不到藉口,臉頰落寞至極。
我再也無法待下去,飛一般的跑下樓離開了玉宅。
我發現,此時的雪花怎麼變了顏色,血紅血紅的。我形隻影單地走在鋪滿積雪的街道上,哭得歇斯底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