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一月,兩月!
春天到了,而崑崙山非但沒有出現蒼綠的景象,反而更加淒涼了一些。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已經凍死,再不像曾經四季如春的模樣了。
我的心每一天都在煎熬,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了。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孃親,這說的是不是咱們的崑崙山啊?這裡又沒有飛鳥又沒有人,只有黑寶會來陪人家。”
就在我望着遠山出神的時候,塵兒奶聲奶氣的聲音鑽入了我的耳朵。我連忙轉身去到牀邊抱起了她,拉開斗篷把她裹在了胸前。
她正在背古詩,還學山神爺唸詩那樣晃頭晃腦的。她因爲生下來就有仙根,是個見風長的孩子。不過四個月就已經能說會道,聰明得緊。
她對冰封之事毫不知情,也不曉得我爲何會在這個地方。我跟她說我在守護崑崙山,她也信了。
聽到她對古詩的理解,我心裡也酸溜溜的。這崑崙山如今就是這蒼涼的模樣,飛鳥都沒有一隻。
其實我不想她在這裡陪我了,想她跟着凌梟回西蜀,融入到凡人的生活中去。這裡,始終是太悽苦了些。
我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溺愛地吻了一下她。“塵兒,想不想跟父皇回宮啊?那裡有好多的小夥伴哦。”
“那塵兒走了孃親怎麼辦呢?”塵兒眨巴了一下滴溜溜的眼眸問我。
“你想孃親了,就可以和父皇一起來啊。你要去宮裡跟夫子學琴棋書畫,才能變成文武雙全的漂亮小女生啊。”
“塵兒不要,塵兒要陪孃親,不想去。”
她撅着小嘴一臉不樂意,小腦袋一個勁地在我胸前蹭,要找吃的。我輕輕拉開衣襟,她頓時就猴急地撲了過來,吧唧吧唧地喝了起來,滿足得眉開眼笑。
我心酸地嘆了一聲,抱着她又怔怔地看着遠山愣神。
最近我心裡一直莫名地惶恐着什麼,我覺得凌梟肯定採取一些行動了。以他的個性,不可能會憋屈地隱忍下去。我真的好擔心,一直都心驚膽戰的。
“唔,孃親,塵兒要呼呼了,嗝!”
塵兒狼吞虎嚥地很快就吃飽了,打了個飽嗝,愜意地在我懷中呼呼大睡了。
看着她精緻的小臉,我滿心母愛溢了出來,這個可愛的小不點,是我和凌梟的心頭肉,掌中寶。
我正準備轉身把她放下,囚籠外傳來了一陣驚呼。
“九小姐,九小姐!”
“你是……杜影,你怎麼來了?”
我回頭瞧着出現在囚籠外的一個雪人,狐疑地打量好久才認了出來,他這怕是頂風冒雪一路狂奔才能被雪花裹成這樣吧。
“九小姐,大事不好了,皇上本打算與三大龍王和談,但沒談妥,眼下已經領兵去攻打西海龍宮了。七曜相師怎麼勸都勸不住,不得已讓我來找你了。”
“和談?”
“異大陸冰封嚴重,於是溟襲和凌元凡來京都找吾皇商議,打算與這三大龍王和談,看是增加供奉還是怎麼。誰知道這三個龍王就死咬着你廢了東海龍王修爲的事情不肯和解,吾皇怒髮衝冠,就領兵打過去了。”
“……”
我果然是猜得沒錯,他終究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還是無法忍受這等委屈了,
只希望他這次不要使用封天印纔好。
睨着懷中沉睡的塵兒,我心頭百感交集。實在不行的話,我只能劍走偏鋒了。
“杜影,你丟張靈符把黃仙姑請上來,這就帶着塵兒回京吧。一定要給她找個好點的奶孃,千萬別委屈了她。”
“是!”
我把大紅斗篷解下來裹住塵兒,這是天衣,不會沾惹雪花的。她熟睡中脣角還掛着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美夢。
我輕輕吻了她很久,才依依不捨地遞給了杜影,“她兩個時辰就要吃一次奶,平時就喂點水。她現在已經在讀四書五經了,再大點就可以教她琴棋書畫了。”
“……這是小公主嗎?好漂亮,是吾皇的女兒。”杜影怔怔地看着塵兒,眼圈有些微微泛紅。
我深吸一口氣,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光忍了回去,“杜影,你回去的時候也順便去一趟北晉皇宮,看溫溫嫁人了沒有,如果沒有就把她帶回西蜀吧。有她照顧塵兒,我很放心。”
“恩!”
“九公主,你這是要做什麼?”黃仙姑遁了上來,看到我把塵兒給了杜影,非常的納悶。
“她現在越來越聰明瞭,總不能一直跟我在這千山鳥飛絕的地方生活啊,她應該回到人多的地方去。”
“那我留下來陪你。”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想走。
“沒事,都走吧,走了我也少點牽掛。再說了,你們想來看我的話,不也是輕而易舉嘛。仙姑,塵兒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唉……”
她重重地點點頭,遁進囚籠收拾了一些塵兒的衣服。我把妖精們做的小衣服和小鞋子全部放進了包袱裡,還有一個可愛的虎頭帽。
目送他們離開的時候,我不准他們轉頭,因爲我哭得肝腸寸斷,彷彿這一別就再也看不到我的塵兒似得。
“嗷嗚!”
黑寶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搖着尾巴看了我好久,忽然就追隨杜影他們而去了。我知道它是放不下塵兒,它特別喜歡和塵兒玩。
他們走後,山頂上頓時冷清了好多,我孤獨地站在囚籠中望着天空,從白天到黑夜,再到天明,悲涼得一塌糊塗。
我真的不懂,他們爲什麼一定要把我們逼上絕路,這已經不是冷酷和無情可以詮釋了。這是一種偏執,喪心病狂一樣的。
驀然,遙遠的天邊忽然出現了詭異的色彩,是白熾中透着血紅的顏色。從東到西地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天空異象,必然是不好的兆頭。
我沒有時間在這裡悲怨了,我要召出火種把自己焚化,浴火去天庭想辦法開啓封印。
鳳凰浴火的時候,天地任何萬物都阻攔不了,這是我逃脫囚籠唯一的辦法,稍許殘忍了一些,因爲這距離我上次涅槃幻化才過了二十多年。
我正要用心尖血召出體內的火種,忽然看到一道血紅的影子從天空御劍而來,我怔了一下,收起了掌風。
當人影落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驚愕了,竟然是溟襲,他怎麼找來了?
“九兒!”
溟襲看到我時還難以置信,站在那裡愣了好久才飛身撲了過來。不過他進不來囚籠,但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九兒,你
竟然在這裡,竟然就在離我不過幾百里的地方。我怎麼這麼傻,如此近在咫尺我都找不到你。”
“傻瓜,老君在這裡下了結界,你能找到纔怪了。”我不以爲意地笑笑。
“九兒,九兒。”
溟襲呢喃道,緊握着我的手不放。他很激動,星眸裡還有些水光在盪漾。我卻相對比較平靜,與凌梟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裡忘卻了很多朋友,我和溟襲就真正成了彼此生命裡的過客。
“好啦,別這樣溟襲,溫溫在你宮裡還好吧?”
“你怎麼不問問我呢?我很不好,我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找遍了異大陸都沒有找到你,我以爲你已經不在這凡間了。”
“……對不起。”
“九兒,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裡的?”
“我做了錯事,總是要受點懲罰的嘛。”我訕笑道,輕輕抽回了被溟襲緊握的手,“怎麼冷的天,你來做什麼?”
“杜影來接溫溫離開,我追問之下才聽他提及你在這裡,就趕快來看個究竟了,只是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我若知道你在這裡,一定早早把你救出來了。”
“這是隕石煉就的囚籠,沒有辦法打開的。”
“我可以!”
“……真的?”我頓然一愣,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你可以打開這囚籠?”
“恩,我的玄月靈劍是天地靈氣幻化,破這隕石應該沒有問題。你讓開,我試試。”
溟襲說着召出了玄月靈劍,我連忙退到了囚籠最後邊。他眸色一沉,揮劍朝囚籠砍了過來。
卻聽得“哐當”一聲巨響,這困了我數年的囚籠竟然應聲而碎,彷彿與這玄月靈劍相剋似得。
我怔怔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囚籠,有種哭笑不得的滋味。若我早知道這玄月靈劍能夠破囚籠,早就讓溟襲來砍這一劍了。
“九兒!”溟襲收起靈劍一個箭步過來把我抱住,特別欣喜,而我卻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
“溟襲,我和凌梟成親了,還生了個女兒。”我估計杜影去找他可能沒帶塵兒,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衝動地來尋我。
溟襲頓時愣在當場,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我不敢直視他的眼,垂着頭訕訕地走到了一邊。
“爲什麼?”他忽然怒急地喊道,聲音有些顫抖。
“因爲早在我還沒出世的時候,這緣分就註定了。溟襲,謝謝你對我的好。”
“你爲什麼不選我,爲什麼啊?”他衝過來拽着我的肩頭喊道,眼圈紅紅的,“我也在等你啊,一直在等你回來!”
“對不起!”
“九兒,你怎麼這麼狠啊,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他有那麼好嗎?”
“不管他好不好,我就是愛上了,我愛他,所以嫁給他了!這個理由夠嗎?”看到溟襲痛心疾首的樣子,我心裡也很不好受,“溟襲,我一直愛的都是他,請你忘記我吧。”
溟襲踉蹌了一下,轉身落寞地走到懸崖邊,烈風掀起他血紅的衣袍,成了這白淨世界最驚人的色彩。
我本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既然給不了他任何東西,還是冷漠一點比較好。
我輕嘆一聲,無言地望向天空那詭異的雲層,竟看到了兩束陰霾的寒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