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大驚失色,“噗通”一聲又跪倒在地。
她睜大的雙眼裡俱是恐懼慌亂,“姑、姑娘,奴婢真的知錯了,您罰我打我都可以,求別趕我出院子。”
“是我趕你出院子的嗎?”
陸思瓊絲毫不爲所動,目光如鋒,“你自己一心想着去服侍四姑娘,作爲舊主,我只是圓了你這個心思罷了。”
說完,直接朝書繪使了個眼色。
後者瞭然的點頭,上前去扯南霜胳膊,“快起來吧,做了這等事,主子能讓你平平安安的走出嬌園,已經是恩德了,莫要再不識趣。”
素來寬厚得體的書繪,竟然也說出瞭如此刻薄的話,可見亦是真的動了怒。
南霜哪裡肯?
這和自己原先的籌謀根本不一樣,如今好端端的被打發出去,就是到了四姑娘屋裡,旁人會怎麼想?
府中已有傳言,道二姑娘同四姑娘姐妹不和。
就這檔口,把自己的婢女給了庶妹,不是引人深想嗎?
何況,她在嬌園裡當差,對四姑娘來說纔有價值。
若是真去了蘭閣,且不說四姑娘會不會再用她,便是普通的活計,怕也討不得。
四姑娘會疑心自己,以爲是二姑娘派去蘭閣的眼線。
那樣,便真裡外不是人了。
思及此,她滿心惶恐,掙扎開書繪的胳膊,朝眼前人不停的磕起頭來,哭泣道:“姑娘,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是當真知錯了,求您給奴婢一條生路,以後定當不會再犯……”
哭哭啼啼的,讓人不得片刻安寧。
陸思瓊平日雖然好說話,可遇到這種原則性問題,卻不是心軟之人。
她當即厲聲一喝:“成什麼體統,還不讓人將她帶出去!”
周媽媽讓書繪出去喊婆子,又親自走過去,擰了南霜的胳膊便罵道:“姑娘待你那麼好,你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現在還敢求饒?”
“啊”,南霜痛得直叫,又哭又鬧的,抓着陸思瓊的腿不放。
後者心煩,適時書繪又帶了原先的那兩婆子進來,她繃了臉一個嚴肅:“還不快把人帶出去。
既然阿才和阿青人都在外面,那就打了二十棍子教教她規矩,省得四妹妹說我送個不懂禮數的丫頭給她。”
“姑、姑娘……”聽說免不了棍杖,南霜又急得大喊。
陸思瓊冷冷的看着她,“鬆手,再多話加二十棍子!”
這話比什麼拉扯都有用,南霜連忙撤回了自己的雙手,被兩婆子輕而易舉的帶了出去。
周媽媽走到門外,吩咐人塞了南霜的嘴。
陸思瓊站起身回了主屋,扶額同竹昔道:“讓人去把南霜的娘叫進來,親自領了她閨女去蘭閣那邊。”
“是。”
竹昔又退出去,喚了寶笙去外院傳話。
夜裡的嬌園分外靜謐,只有庭院內棍打的“啪啪”聲響,引得衆人探頭尋看。
如此重罰,人人驚心。
南霜被打完二十棍子,直接從長凳上滾了下去,廊下燈籠燭光的映射下,滿眼淚水,目光迷離。
裙襬處,皆是血跡。
周媽媽辦事利索,讓人擡下去,又命婆子處理了地面血漬。
小廝撤離,一切如常,好似剛剛的那幕並不曾發生過。
南霜的娘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進來,張口慌亂的對周媽媽求情,央着見二姑娘一面,被拒絕直接領了女兒和行李,連夜送去了蘭閣。
周媽媽走回內室,只見主子扶額沉默着。
上前兩步,以爲對方是因被身邊人出賣而難受着,開口安慰:“姑娘,南霜這個賤蹄子,有眼無珠去跟四姑娘,以後有的她哭,您千萬別爲這種不值當的人傷心。”
陸思瓊擡頭,搖頭:“我哪裡是因爲這個?
南霜雖然在嬌園服侍了好些年份,但我早知這丫頭不可靠,並未真心信任過。
何況,前兩個月的時候我就知道懿旨被盜的事和她有關,算是有了心理準備。”
“那您爲何還愁眉不展?”
周媽媽關切出聲,彎腰替對方斟了杯水。
“南霜剛剛的話,你沒聽到嗎?”
既然都是知情人,陸思瓊亦不遮掩,嘆息道:“四妹妹在尋李嬸子。李嬸子既然替母親接生過,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我的身世,是不能公諸於世的。秦家人查我,這已不是第一回了……”
“姑娘別擔心,李嬸子早就不在城裡了,查不到的。”
周媽媽開口解釋:“當年她和秋大娘替夫人接生後,便留在了侯府。
周老夫人原先的意思是,夫人生產體虛,月子裡需要人照顧。她倆既是這方面的能手,索性就出高銀聘了留在侯府,當時在錦華堂裡做事有小半年。
後來夫人將您抱進府,才遣退了她們。
國公府送去了銀子給她們,讓以後做點小生意。李嬸和秋大娘都不是這的人,得了賞銀回老家去了,也承諾了以後不對人道先夫人與姑娘的事。”
周家肯定會做好善後事宜。
雖說這些話讓陸思瓊心安了不少,但終歸還是擔心。
有人想查,花些心思總是可以的。
何況,以秦家的能力……
“那媽媽是知道李嬸人在哪裡了?”
“奴婢當時已隨夫人在侯府當差,國公府裡辦的事自然不會知曉。只是有次沐恩郡主過來看望夫人,說了幾句,才上了心。
何況,隔了這麼多年,李嬸還在不在老家都不一定,當時也沒細查過,姑娘別擔心。”
周媽媽輕輕的拍了拍主子肩膀,滿目心疼。
陸思瓊搖搖頭,“罷了,不去想了。”稍頓,隨口又問:“南霜送過去了?”
“已經送去了。”
“這丫頭心思太活絡,自己又有主意,留在身邊早晚出事。”
陸思瓊不會讓不放心的人留在院裡,能打發走自然要打發走。畢竟南霜的所作所爲,本就不值得原諒。
她既然貪圖錢財,就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不過終究是平日近處的,連媽媽都覺得不免嘆息,“放着好好的差事不當,偏去動那種心思,以後到了四姑娘院裡,是什麼造化還得靠她自己。”
“指不定真比現在好呢?”陸思瓊意味不明的接道。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誰都沒再開口。
蘭閣裡,本寧靜的氣氛被打破。
眼見着嬌園裡的僕婦擡了個人過來,一路上又是哭聲又是喝聲的,守院子的小丫鬟近前察看了,忙轉身去通稟。
陸思瑾往日就寢的時辰較早,如今雖說還沒安歇,但已寬衣卸了髮飾。
聽了聽雪的話,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她把南霜送過來做什麼?”話中不免含了幾分緊張。
“難道是二姑娘知道了?”聽雪也不知就裡。
陸思瑾起身,她上前替主子批了衣裳,兩人才走到門口,就見人已進了院子。
南霜神志不清的躺在竹架子上,因爲婆子的重重放落,身子發出痛苦的呻.吟,驚得旁邊婦人連忙湊近撫了其臉頰,緊張的連問女兒如何。
“怎麼回事?”陸思瑾站在廊下,出聲詢問。
這差事,是竹昔親自來辦的。
她聞言,往前兩步行了個禮,“奴婢給四姑娘請安,這麼晚來打攪,還請見諒。”
“竹昔,二姐這是什麼意思?”
聞者挑眉質問:“這是嬌園裡的丫鬟,犯了錯捱了打,擡到我這邊來作甚?”
竹昔笑意吟吟,說話掉了幾分嘲諷怪調:“四姑娘,這不是嬌園裡的丫鬟,這是您的人。
南霜替您做事,這以後啊,她便是蘭閣裡的了。”
“什麼?”
陸思瑾心生薄怒,卻也一下子明白了,南霜這是被發現後,直接讓二姐遣了過來。
笑話,這樣的婢子,自己要了能幹嗎?
陸思瑾亦是個明白的,她南霜今日能爲了錢財出賣二姐,以後自然也可以爲了點好處出賣自己。
這樣的人,做做眼線還可以,真要留在身邊,誰能放心?
何況,今日她就這樣收下了南霜,明兒怕自己拉攏嫡姐屋裡人的事情便會被傳遍侯府,那自己還做不做人了?
她擡起胳膊,橫眉朝院門口一指,“擡出去!
二姐姐不要的東西,丟我屋裡來是什麼道理?竹昔,你莫要仗着主子在我這使威風,人是你們嬌園的,要打要殺不要髒了我的院子。”
她話落,亦是毫不心軟,直接喊了聽雪,“還不去喚人,把那不相干的東西丟出去!”
“姑娘,四姑娘,您可不能這樣。”
南霜娘直接撲了過來,她隱約也是明白了些的,“南霜給您做事,如今這樣了,您倒是好,心腸這樣冷漠!”
“混賬,你什麼身份,這樣對四姑娘說話?”
聽雪站出去,直接一個巴掌扇出手,喝罵道:“你女兒做什麼事,同我家姑娘有何相干?”
沒想到聽雪脾性這樣大,竹昔愣了愣。
自己算是比較急躁的了,但這種大事一不小心就會連累主子聲譽,是以才總忍着那份閒氣。
見狀,又覷了眼四姑娘,到底沒有憋住,往前站了說道:“四姑娘,南霜都已經招了,您若不想把事情鬧大,就把她留下。
奴婢們都是當差的,二姑娘吩咐我們將人送來,這之後您想怎樣,亦只管吩咐,不要拿旁人出氣。”
招了,當真都招了?
聽到確切的話,陸思瑾身影一晃。
事情若鬧大,那自己聯手外人,去嫡姐屋裡行竊的事,亦會人盡皆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