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家三老爺龔時霆乃當朝駙馬,是蕙寧公主之夫,更是炎豐帝御封的建元侯,功勳顯赫,統領三軍將士。
若說大夏朝文爲榮國公與秦相分庭抗禮,武則獨以建元侯馬首是瞻。
建元侯唯有一子,便是龔家二爺龔景凡,更是炎豐帝唯一的嫡親外甥,出入宮闈,集聚榮華。
他此刻出現在陸思瓊身後,儼然是副緊隨趨勢,收了圍場上的狂妄之氣,溫潤得似位尋常貴公子。
卻是誰都不敢小覷。
有未出閣的姑娘們本站在各家長輩身旁,嚴守禮儀靜嫺不語着,此時見了來人,皆忍不住放下矜持,時不時的投去傾慕目光。
周嘉樂同周嘉靈並列,心砰砰得急跳,她抿脣低首,面頰緋紅。
正心猿意馬之時,耳邊突然響起輕聲的提醒:“三姐,景凡表哥可是瓊妹妹的未婚夫。”
容上的笑意瞬間僵滯,周嘉樂側首,正對上堂妹似嘲諷又似警告的目光,惱意乍生。
她斂神冷冷的接話:“還沒定親呢,談不上是未婚夫。”
周嘉靈就不喜歡對方這心思,想不通天下兒郎多得是,怎麼堂姐就非得去盯着自己姐妹的未婚夫。
她沉了嗓音,繃臉道:“三姐,外人不知情,難道你還裝糊塗?旁的人肖想景凡表哥便罷了,可你這樣,對得起瓊妹妹嗎?”
因之前挑撥之計敗落,堂姐妹間算是紅了臉。
周嘉樂眼瞅着少男少女在衆人注視下走近,似金童玉女般般配,直覺得礙眼。
自己的心思藏掖不住,便索性坦白了意思,“四妹妹,你我都是周家的女兒,你有必要爲了個外人同我生分?
何況,本就是我喜歡景凡表哥在先。瓊妹妹若是有把我當姐姐,自然該拒絕這門婚事!”
“呵,三姐你說得輕巧。”
周嘉靈略有激動,聲音稍高。“你就是中意景凡表哥,但表哥不中意你,又有什麼用?你讓瓊妹妹去回絕,但就算真的回絕了,你就能如意?
再者,頂撞長輩?回頭若是祖母給你說親,我看你敢不敢反駁。”
“我不敢反駁祖母,難道瓊妹妹不可以?”
她幾斤咬牙,說完瞪了眼身邊人,腳下後挪。卻聽身後傳來聲壓抑的悶哼聲。
姐妹倆趕忙轉身,只見陸思瑾滿臉痛色的站在身後。
也不知被聽去了多少。
周嘉樂踩了人,但見是陸家的姑娘,想起屋中正耀眼奪目的表妹,便沒了好臉色。
她淡淡的瞥了眼。也不道歉,反問道:“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陸思瑾怯怯懦懦的道歉,說不是故意的。
周嘉樂還欲再言,被周嘉靈拽了袖子,擡眸只見大伯母沐恩郡主正盯着自己,忙噤了聲。
此刻,進屋的陸思瓊與龔景凡已一一見過諸位長輩。
陸老夫人哪敢受龔景凡的禮。只覺得這般人物能出現在自家府上,是倍感榮幸,連連請他入座。
心中卻分爲驚詫,請柬明明是被龔家駁回了的。
龔二爺怎的會過來?
視線在自家孫女與他之間移動,想起那場被耽擱的親事,頓時瞭然。眉眼舒展,露出笑意。
秦夫人瞧見龔家的人,不免跟着收斂。
這可是炎豐帝與周太后跟前的紅人,其母蕙寧公主鳳儀萬千,試問這京中誰敢得罪?
何況。總聽聞這位龔少爺爲人喜怒無常,又素不拘禮規,平素連朝廷重臣都不放在眼中。訓起人時來可不顧對方身份,任性狂妄,偏生炎豐帝身爲其舅,最愛護短,誰都拿他無法。
是以,尋常人都敬而遠之,並不敢去招惹。
不過,秦夫人因素敏感多疑,現見他現出現在陸家這丫頭身邊,心中就起了懷疑。難道……
“凡哥兒,你怎麼也在侯府?”
沐恩郡主是他姨母,自然要開口關切幾句。
龔景凡並沒有落座,聞言當衆突然去牽陸思瓊的手,拉着她就走過去。
陸思瓊如何都料不到對方會有此舉,驚詫得都忘了掙開。
等到了大舅母面前,意識過來,正要掙脫時,旁邊人已然識相得鬆了手。
微微側首,只見那人正裝模作樣的同沐恩郡主行禮回話,表情自然的渾似方纔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沐恩郡主亦是訝然,凡哥兒今兒是怎麼個意思?
他同瓊姐兒何時這樣相熟了?
龔景凡神色自若,沒有迴應,根本就不打算解釋一二。
衆人便將疑惑的目光都投到陸思瓊身上,她只覺得身邊人是來給自己招仇恨的,尤其是三表姐那凌銳鋒利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般。
而她的沉默,便成了衆人眼中的默認。
最後也不知是誰先開口,同陸老夫人道了聲“恭喜”。
這京中名門裡的女眷多半都是有眼色勁的,早前亦是因爲聽說某府接了德安侯府的請柬,便都附和着來賞臉。
秉着寧結交而不得罪的原則,想着陸家突然得臉,不可能無緣無故。
實則是,許多在場的人,等用過了宴席,還不知到底有什麼內情。
然眼下,卻是都明白了。
龔景凡用一個動作,告訴大家如今的陸家已不同往日。
陸老夫人樂見其成,心中幸喜,亦不否認說什麼尚未確定的話。
這場盛宴,還是達到了她原本的目的。
如今,便是沐恩郡主再有其他心思,蕙寧公主反悔,都不可能了。
龔二爺當衆對瓊姐兒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憑着他性子,想來侯府同龔家秦晉之日不遠。
似吃了定心丸般笑着。
這氛圍感染的很快,陸思瓊甚至來不及生惱。
如今世風雖說較前朝開化了許多,但哪有人當衆這樣的?
便是再親密的人,也都是要循規守禮的,何況自己與他本就清清白白的。這龔景凡居然如此不靠譜,他不顧臉,自己還要呢!
她真是越發看不懂這人心思了。
好似。彼此間的關係,在親事被提出後,就有了質的轉變。
她甚至都不清楚這種變化是何時開始,因何而來。
擡眸去看對方。誰知後者瞧這瞧那,就是如何都不看她。
陸思瓊無奈,不動聲色的挪過幾步。
必須要保持距離,否則對方又突然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可怎麼辦?
這在場的夫人太太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恭賀起陸家,好似都忘了之前遇難的甄五。
然秦夫人不會忘。
她見不慣陸思瓊,對她厭惡,不過此時卻由衷的安心。
憑自家老爺對她有多興趣,難道還能去同龔家搶人?
雖說過去或有過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時候。但也是要掂量下對方身份。
如龔景凡這般承蒙聖寵之人,秦甄氏敢肯定自己丈夫不會去招惹。
定了心,但不代表該追究的就能妥協。
她乾咳幾聲,出言打斷衆人:“我家秋姐兒不能白白失了命,這事侯府若不調查個究竟。那就公事公辦,讓衙門來辦。”
公爵之府,最忌驚動官府。
陸老夫人聞言變色,剛要開口,沒成想那邊已有人先出了聲。
龔景凡頗是奇怪的說道:“原來是秦夫人,我聽着這口口聲聲的自稱爲甄家人,還以爲是某位未出閣的姑娘呢。不成想您已爲人婦。”
漫不經心的語調,既緩慢卻又不乏猖狂,繼續道:“出嫁隨夫,秦夫人現在到怎麼還以甄家人自居,難道不該是秦門甄氏?
還是我年輕不懂你們老一輩的想法,不知秦相知道您在外如此。會怎麼想?”
說完,似才留意到對方旁邊的秦沐詩,徒然又一驚一乍道:“原來這兒有秦家人,是相府默許的?”
秦夫人有多在意秦相,怕是認識她的人都知曉。哪裡敢讓丈夫知道這個?
面色變白,氣焰就去了大半。
陸思瓊見他連秦沐詩都認得,想來不是個只知逞強而心中無數之人。
那剛剛他對秦夫人的那些話,顯得格外目中無人,是真不在意他自個在外的名聲?
但不知怎的,就覺得這的“目中無人”恰到好處,甚至覺得若能更過分些堵得秦夫人啞口無言便是更妙。
這壞心思也不知是怎麼來的,陸思瓊覺得碰上龔景凡後,自個就不正常了起來。
什麼禮儀規矩,統統都拋到了腦後。
其實,能囂張狂妄,亦是他的本事。
龔景凡左右無長輩在場,沒人說他,又因隨心所欲慣了,不受管束,怎會在意晚輩冒犯長輩那些虛禮。
否則,在外也不可能落得那樣名聲。
其實秦夫人已經有避着不去招惹了,但不針對其身旁的陸思瓊,卻忘了這裡是陸家。
龔景凡如今明顯是護着陸家,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而她在孃家素愛越權做主的事亦不是秘密,身爲秦家人卻還總管着旁人府上的事,被龔景凡剛剛那麼一說,許多人私下裡已閒言碎語了起來。
秦夫人唯恐傳到丈夫耳中惹他不快,不敢再道,就碰了碰旁邊甄周氏的胳膊,使眼色道:“大嫂,你是秋姐兒的大伯母,怎麼都不說句話?”
將話語權讓給孃家大嫂。
甄周氏在小姑那受挫多了,原就沒想着與她爭執。
現在讓她出面,自是想大事化小,否則整壞了陸家名聲,對瓊姐兒有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