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靈同陸思瓊是何等的姐妹情分?
她自認爲從不曾將這位表妹當做過外人,亦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侍婢阻攔在門外,當即惱了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攔着我是什麼意思?是瓊妹妹不願相見?”
“表姑娘,我家主子……”書繪張口,欲要解釋。
畢竟,任誰都瞧出了早前的不對,雖說九王已走,然還是不敢隨意放人過去。
“她怎麼了?”
在自家的府邸裡,被這樣對待,周嘉靈着實不悅。
聽說陸思瓊過府,她興奮的跑來,人家卻避而不見,還沒有緣由,如何能忍?
她和顏悅色的容上浮出薄怒。
書繪本在猶豫,遲疑着要不要說,又擔心自己多話倒是惱了主子。
屋門卻突然開了。
“表姐,你進來吧。”
陸思瓊一直靠在門後,此刻情緒平靜,嗓音卻淡淡無神,說話時亦不是面朝院子。
衆人聽到開門聲轉過去看時,只瞧見她漸漸往內的背影。
周嘉靈脾氣上來,沒好臉色的瞪了眼身前二人,舉步就走了進去。
剛過屋檻,便聞得對方喚她關門的聲音。
兩人上回見面,還是在芳誕宴上,臨走時周嘉靈滿心擔憂,卻又受堂姐挑唆,對錶妹凡事皆瞞着自己的行爲頗有言辭。
此刻見狀,許是餘怒未消,開口就是質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剛見面還好好的,現在擺什麼臉色,是特地跑府裡來給我置氣的不是?”
她到底是閨中姑娘,雖然不是無腦不懂理解之人,卻也有自己的性子。
“你哪回過來,我不是歡歡喜喜的迎你,好吃的好看的都同你分享,現在倒讓丫頭在外面攔起我了?”
其實,自上回聽了周嘉樂的那番話,周嘉靈心中便存着幾分怨氣,只是苦於無法發泄。
以往,表姐妹間沒有秘密,處起來也隨意,有什麼不滿不快的當面說出來,弄清楚了也就罷了,感情依舊。
可今兒的這幾句話,在陸思瓊此等心境下聽了,卻格外的不是滋味。
眸底本就蓄着的晶瑩無聲劃過臉頰。
她本是背對着門而坐,只留給表姐一個後背,現在悲從心生,又不願在人前表露,連忙舉了溼潤的帕子去擦。
就這麼一個動作,時刻盯着她的周嘉靈察覺到,終於發現了異樣,忙幾步上前,連語氣都緩了幾分。
“怎麼了?”她有些緊張,瞅着眼前人紅腫的眸眶,驚訝道:“你在哭?”
周嘉靈頓時慌促,以爲是自己惹哭了對方,蹲下身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我不是怪你。
瓊妹妹,我說話就是直接,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就是語氣重了點,要真生氣,就不會進來了,你別哭呀。”
“姐姐,”陸思瓊擡頭,一把抱住了對方。
她知道身前人對自己是真的好,從小將她當親妹子般看待。
亦是因爲這樣,方主動開的門。
她想找個人說話。
周嘉靈不明就裡,可見對方傷心,亦沒有多問。
兩人抱着,拍起表妹後背來,她語氣低柔:“別哭了,有什麼事跟姐姐說。”
被眼前人的淚水嚇壞了。
陸思瓊到底是憋得難受,沒有遮掩,直接將大舅母的話道了出來。
周嘉靈震驚萬分,“這怎麼可能?我娘是不是弄錯了,你怎麼會不是姑姑的孩子?”
她又是非刨根究底的性子,好奇心比陸思瓊還多,“你不是姑姑的孩子,那是誰?我娘跟你說了嗎,如果沒說,那肯定是假的!”
“舅母沒說。”
聽到陸思瓊這話,周嘉靈亦是沉默,手中輕拍的動作微止。
她要怎麼接受,這當了十多年的表妹,不是自己的表妹?
可也心知,雖口口聲聲說着不可能,安慰對方是自己母親胡編亂造,然心中卻清明着,娘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再者,身前人的反應,定然是確定了的。
她想起清早陸老夫人過府的事,忍不住詢道:“你祖母今天特地過來,是不是也是因爲這個?侯府知道了,怎麼發現的?”
“我不知道。”陸思瓊只覺得腦子發脹,搖着頭推開對方,胳膊撐在桌面上,淚痕猶在。
她低聲喃語:“我不知道祖母有沒有確定,但已經是發現了的,否則今兒就不會這樣反常。
舅母說,是蕙寧公主拿了八字去千秋觀,然後秦夫人得了消息,發現那紙條上寫着的不是我的生辰八字,這才讓我二姑姑來尋的我祖母。”
“秦夫人?”
周嘉靈起初還是一愣,緊接着才反應過來,“相府秦家?”
她睜大了眼,不可思議道:“這事與他們有何相干的?那秦夫人是閒着無事還是怎的,怎麼總針對你?”
那日芳誕筵上,周嘉靈亦察覺到了秦甄氏對錶妹的敵意。
也不知怎的招惹上的。
這個問題,陸思瓊自己都想不明白,她過去從未同秦家人打過交道,唯一的交集還是上次在甄家給甄老夫人把脈。
但她醫好了甄老夫人,按理說秦夫人對自己應該是感激纔是。
這些事便似謎團,如何都理不順,她此刻亦無精力去思量。
她嘆息,愁惱道:“我現在都不知道回去要怎麼面對家人,祖母定然是要找我的。”
陸思瓊望着四表姐,眉頭緊皺,“大舅母還讓我說服祖母隱瞞這個秘密。姐姐,你說我本就不是陸家的孩子,她被矇騙了這麼久,如何還能再聽我的?”
“這事確實棘手。”
周嘉靈並不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頓時就沒了主意。
對她來說,影響倒並不是很大。
自己在意的是瓊妹妹這人,是與她多年的姐妹情分,而不是所謂的血脈關係。
雖說,眼前人不是姑姑的女兒,跟自己親疏了不少;然過去的情分還在,自然一切如常,否則也就枉費了對方對自己的信任。
周嘉靈最早前的猜忌跟疑慮早已消失殆盡,瓊妹妹都能將這種身世秘密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難道還要去計較早前三堂姐說的那些話?
不忍見其難過,千思百想的最後只好道:“這樣,你晚些時候回去,等祖母歸府後,再問問她。”
陸思瓊啓脣:“外祖母出去了?”
“嗯,我進院子前剛出門,去了公主府。”
聽到答話,聞者瞭然道:“蕙寧公主也知曉我的身世,外祖母此刻過去,想來是因爲我。”
外祖母可還病着呢。
“蕙寧公主也知道你不是陸家的孩子?”
周嘉靈聽了半天,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陸思瓊只好點頭,“喬嬤嬤去侯府取的生辰八字是我四月的,但公主送去千秋觀的卻是元月,其實我早就過了生辰。”
抿緊嘴脣,有些苦澀。
“那你真實的生辰是元月?”
“元月三十。”
“如此,我比你亦大不了多少。”
周嘉靈感慨之後,發現並不合宜,忙改了話題再問:“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我娘竟然說話只說一半令你這般難受,我替你去問她。”
說完站起身就要出去。
陸思瓊忙拽住她,“好姐姐,別去。”
見對方不解,復語道:“舅母若是肯說,剛便一併告訴了我,又怎會遮遮掩掩的?
她不能說,道是爲了我好,你又何必去爲難她?
我現在心裡亂糟糟的,你陪我會,等下午我還要回陸府的。”
“你回了陸府,要怎麼辦?”
周嘉靈低問,後者只是搖頭。
陸思瓊從未如今日這般慌亂緊張過,以致於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連就剛剛面對九王時說的話做的事都有些昏眩。
“不如,你現在府裡住幾日?”
“怕是不妥,祖母定然是在家等我的,而且大舅母的意思,也是要我早點回去。”
事情都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麼拖?
陸思瓊是不願面對,可逃避就真的是法子嗎?
顯然不是。
她是個明白人,發泄過了、難受過了,情緒化了這麼久,是時候正視問題了。
尤其是如今的身份,她更沒資格去給周家、陸家多添麻煩。
周嘉靈雖然大咧,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半晌沒有再說話,過了會視線落向旁處,留意到桌上的信箋同手串。
伸手取了玉珠手串,拉了對方的手就要給她戴,口中佯裝生氣了嗔道:“你心情不好歸心情不好,可再怎麼不開心也不準拿它來撒氣。
我認定了你是我妹妹,這就是事實。不管你生辰是元月三十還是四月初二,這都是我贈給你的生辰禮物,可別隨隨便便就丟了。”
“這是姐姐贈的?”
陸思瓊雖然早有猜疑,卻仍是問了一句。
“自然是我送的!”
後者似乎有點不滿,“你難道給忘了?大姐去年賞了我一方白玉鎮紙。
當時你見了說這玉晶瑩剔透,格外好看,我當時說給你,你沒拿,我便讓人取了去做成這手串。”
話至此,擡眸睨了眼對方嘟嘴添道:“偏生給了你卻不珍惜,竟然就這樣丟在旁邊,你道這是普通的玉珠子?”
陸思瓊凝着手腕上的白玉手串,微微出神。
她本有猜疑,現在卻可以肯定以自己名義寫信給九王的那人是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