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七

陳儼這話顯然不是指這魚湯的味道好,於是握住她手臂低了頭想要繼續索吻,結果常臺笙卻挪開他的手轉過身去,打開另一邊的鍋蓋:“飯煮好了,坐下來吃罷。”

方纔還突襲親他,好像很有興致的樣子,一轉頭眼裡卻只有晚飯了。陳儼這一瞬忽覺得女人心比經書難懂多了,完全揣摩不透。可這會兒他也只好乖乖坐下,等着常臺笙將飯菜端上桌。

常臺笙忙完便在他對面的椅子裡坐了下來,給他盛了一碗魚湯遞過去:“喝的時候小心些,我不能保證湯裡沒有魚刺。”

魚湯端到面前,陳儼首先覺得氣味很香,又想着這次做湯全程都在他督促下完成,於是滿心期待地端起碗喝了一口。但——事實證明,味覺不敏銳的人就算旁邊站了個天才耐心指導,也只能做出一鍋勉強能下嚥的東西,完全不能用好吃這樣的字眼來形容。

而對面的常臺笙卻一臉不挑剔地吃着,還不忘將挑了魚刺的肉放到他碗裡:“小心點吃。”她的細心與耐心足以稱道,但如果她的味覺能敏銳些就更好了。

這頓飯常臺笙吃得心滿意足,畢竟是親手做的,且還受到了“味道很好”這樣的誇讚,這對於她而言是件難得的事,遂也值得高興。

她匆忙收拾了碗筷便去了前邊審稿,厚厚一沓書稿全是密密麻麻的字,需看得十分仔細。她看了一會兒,隱隱覺着有些不大自在,雖然生了炭盆,但總覺得周身都涼颼颼的,環顧四周,竟只有牆角一隻矮櫃,顯得十分空蕩。

她本能地對這樣的環境感到不安,遂將身上的毯子裹得緊了些,低頭繼續審稿。這時陳儼輕手輕腳地拉開她前方的紙門,從隔壁屋子走了過來,隨後俯身將放在地上的被褥抱進來。

常臺笙聞聲擡頭:“你要在這睡覺麼?”

“炭筐裡似乎沒有炭了,現在只有這裡的炭盆還燒着。”常臺笙看一眼那炭盆,估計也燒不了多久。她正發愁時,陳儼卻已是將褥子在藺草蓆上鋪好,隨後蓋着被子睡下了。

此時夜已深,常臺笙小心翻動書稿,生怕吵到他。一盞燈在手邊亮着,火光微跳,常臺笙看久了難免覺得眼疼。她將那份書稿審完時都已是三更天,站起來腳都是麻的。她回頭看一眼已經睡着的陳儼,躡手躡腳出了門,在門口套上鞋子去伙房燒水。

等她洗漱完再悄悄折回來時,陳儼仍在酣睡。她將書稿收拾好,吹熄燭火,脫掉外袍,悄悄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

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剛閉上眼,身後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搭上來輕輕環住了她的腰。陳儼溫暖的身體貼着她的後背,搭在她小腹處的手也是熱乎乎的。

此時屋內的炭盆已熄,但被窩裡卻很暖和,常臺笙舒服得輕嘆出聲,稍稍蜷起腿,她安安心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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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晚上她做了悠長又心平氣和的夢,以至於早上睜眼時,卻也沒有感到負擔,反而有些輕快愉悅的情緒漫上心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一動不動地躺着看門口,小白調皮地扒拉開門,清冽又幹淨的光線照進來,在藺草蓆上鋪了一長條。

風很小,她躲在被子裡並沒有覺得冷。小白站在門口看看她,低頭舔起爪子來,而影子則被拖得老長。常臺笙輕輕合了一下眼,再睜開時見一朵華花郎從門縫裡慢吞吞地飄了進來,忽停在了她眼前。

比柳絮還要輕盈,也不知是來自哪裡的一朵絨球。像傘,藉着風力到這兒,最終停在了她眼前。在晨光裡,看起來很可親。

仍舊蜷在被窩裡的常臺笙在這一刻縮了縮肩,她竟覺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她伸出手想抓住它,可這時後頸卻感受到了脣瓣的溫度。陳儼略低了頭親她的後頸與耳朵,環在她腰間的手亦調皮地在她腹部輕輕畫圈。

常臺笙縮着肩頭覺得好癢,笑着說;“早上儘量不要這樣,時候不早了,該起來了。”

身後的人卻沒聽見似的繼續撩撥她,不過常臺笙可是“鐵血心腸”,不但沒回應,反倒幽幽說着:“今日不想吃飯了麼?”

“不吃也可以……”陳儼的手已經悄悄探進她中衣內,聲音低低的:“難道昨晚捂得不夠暖和麼?爲何這裡這般涼?我幫你捂熱罷……”

常臺笙當機立斷地拿開他的手:“一日之計在於晨,你不打算起來做點有意義的事麼?兩冊新書都賣得不錯,但我認爲可以賣得更好,你可以考慮去西湖書院講學,我昨日已與山長說過了。”她頓了頓:“依你的風格應當不需要準備講稿,若今日有空就今日過去如何?”

她說着已經坐了起來,陳儼慾求不滿地癟癟嘴跟着坐起來:“有獎勵麼?”

“潤筆金多結一點給你。”

“真是奸商啊,我的錢就是你的啊,潤筆金結給我到頭來還是你的。”

“很高興你有這個覺悟,所以爲了多幫我賺些錢——”常臺笙拖過一旁的衣服給他披上,自己亦站起來迅速穿衣服,接着道:“就請你多勞了。”

“那你今日去哪兒?”

常臺笙低頭繫腰帶:“今日沈晉橋到杭州,我要與他結上次的書賬。”

陳儼聽到沈晉橋這名字固然有些不爽,但夫人要去做正事,也不好攔着,遂老老實實起了牀。常臺笙整理好自己轉過身來給他系矇眼緞帶:“你先同我一起去芥堂吃早飯,之後再讓管事送你去西湖書院。講學時若有人講閒話不要理就是了,那幫孩子……”

“就是欠揍,找人打他們一頓就不敢說了,真的。”陳儼一本正經說着,甚至覺得這個主意很有建設性。

常臺笙不搭理他,伸手拉他起來,幫他束好頭髮,理好儀容這才帶他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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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到芥堂,陳儼去製版間取東西,宋管事便湊上來緊張兮兮地同常臺笙道:“東家,您書房的鎖似乎被人動過了……”

常臺笙語聲平靜:“怎麼了?”

宋管事皺着眉頭搖搖頭:“昨日沒人留夜做事,分了魚就各自回家了,只有門房在。但我今早過來一看,您書房的門鎖鎖得與平日裡不一樣。我就問門房昨晚可聽到什麼動靜,門房卻說沒有。”他着急說完,常臺笙已經大步往裡去了。

她走到書房門口,看了一眼那門鎖,眉頭皺得比宋管事還緊。那是一把特製的長廣鎖,門上的穿孔也做了一排,她平日裡鎖的時候都會故意少穿一個,而這會兒,所有的孔卻都穿得好好的。

那個人開鎖之前一定沒有注意到她故意少扣的那個孔,故而在離開時非常順手地就將所有孔都插上了。宋管事在一旁緊張地擡頭看看她,常臺笙自袖袋裡摸出鑰匙一臉鎮定地打開了門鎖,打開門貿一看,房裡似乎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常臺笙從每個櫃子前一一看過,最後到書桌前坐下來,低頭看了一眼小屜,打開鎖,裡面厚厚一疊契書都還在。這讓她更加不安。

這裡除了這些契書以外,沒有什麼是不能丟的,但卻有人半夜悄悄潛進芥堂打開她的書房,什麼都沒有拿就走了。

當真什麼都沒有拿麼?常臺笙右眼跳得非常厲害,不大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她背後一層虛汗。

桌子上的蠟燭燃了一截,地上則有燭油印子,這說明對方曾經舉着燭臺蹲在這書桌後尋找過東西。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小屜,將那一疊契書全拿出來一份份翻過,可她還沒來得及查點結束,門房遂跑了來,道:“東家,沈公子到了。”

怎麼挑這個時候到?常臺笙將契書重新放進小屜並鎖好,起身出去了,走之前自然也不忘將門給鎖上。

宋管事一路跟着她,常臺笙則淡定地囑咐他,等陳儼吃過早飯便送他去西湖書院。除了宋管事與常臺笙,幾無人知道這件事,常臺笙也不打算讓人知道。

堂間一片忙碌,一如往常。陳儼剛從製版間出來便撞上沈晉橋,沈晉橋淡笑着看看他的矇眼緞帶,再越過他看向從內廊走出來的常臺笙,臉上笑容稍稍斂了斂。

沈晉橋依舊一副儒雅書商的模樣,站在原地等着常臺笙走過來,也不出聲。這時常臺笙走到陳儼身旁,輕聲囑咐道:“你先去吃飯,之後宋管事會讓人送你去西湖書院,一切小心。”

她話音剛落,宋管事連忙上前領着陳儼往芥堂伙房去。

常臺笙這才走到了沈晉橋面前,打了聲招呼:“沈堂主這麼早?”

沈晉橋抿脣淡笑:“上回聽黃爲安說芥堂附近有好吃的館子,遂餓着肚子來想讓你請個客,不知你吃早飯了沒有?”

“正好沒有。”常臺笙姿態有些疏離,她此刻心裡壓着事情,故而不會太輕鬆。她雖知道沈晉橋不是那麼單純只想吃頓飯的人,但畢竟因書市欠了他個大人情,請他吃個早飯也實在不算什麼。

館子不遠,且這時候堂間十分忙,樓上雅間更是沒空位。靠門口的地方冷,位置倒是空的,常臺笙請他入座,客氣地說了聲:“若提前說聲就好了,也不至於坐這個地方將就。”

夥計連忙過來招呼他們,問清楚要吃什麼就走了。

沈晉橋道:“前陣子還看到黃爲安耀武揚威的樣子,沒料過了年就再見不到他了。”

上回李崧還說黃爲安可能活不過年,如今看來是定在年後處決了。

“刑部衙門也不知怎麼竟如此高效了,死刑的案子竟這麼快就批下來,也沒見有人下來複審。”他喝了口茶,“你上次損失掉的那些書,黃爲安也賠你了麼?”

“沒有。”常臺笙回得有些冷淡。

“賠款有可能被楊友心吞了。”沈晉橋又抿一口茶,蹙了一邊眉道:“左右你身邊那位也是衙門裡的人,不如讓他幫着問一問到底怎麼處理的,不是說蘇州那位年輕知府還是他學生麼?”

“知道了。”

沈晉橋見她今日情緒似乎不大好,略略猜了幾種可能,末了又問:“陳公子的眼睛如何變成這樣了?”

“暫且還不知道。”常臺笙拿起杯子又放下,“還在找大夫。”

“憑陳尚書的人脈,應當很快能找到合適的大夫,你實在不必爲此憂愁。不過京城應當纔是名醫聚集之地,他倒不如跟着陳尚書回京去了,如何還留在杭州?”

“他如今是我夫君,自然與我在一處。”常臺笙說得坦蕩自然,也不想辯駁說自己並沒有爲此感到憂愁這樣的話。她沒必要跟一個只有業務上有往來的人交流彼此情緒與心事。

沈晉橋看出她的戒防,仍是笑笑。他來杭州之前便有所耳聞,原以爲又是風言風語,沒料到竟是真的。

此時吃食陸陸續續上了桌,常臺笙低頭慢慢吃着,沈晉橋微微擡眼恰看到她吃東西的樣子。眉頭微鎖似有心事,睫毛細長溫婉漂亮,順着挺直的鼻樑往下則是嫣紅的脣。他的目光一路移到她緊緊壓着的領口,白皙的脖子只露出來一小段,隱隱約約可見紅痕。

一向表現得像個君子的沈晉橋此時卻不由自主地喉結輕滾。恰這時,常臺笙忽擡了頭,道;“你繼續吃,書賬我過會兒結給你,我有急事先回去一趟。”

她說罷就起了身,甚至連主動付賬這回事都給忘了。她幾乎是跑着回了芥堂,飛快地打開書房的門,飛快地開了小屜的鎖將契書全部拿出來往後翻。

契書雖有不同類別,可全是按照時間先後編排,她吃飯時陡然想起來似乎有一份近期的似乎沒有翻到,遂立刻回來確認。她還寄希望於當時存放時不小心放在了後面,可她一口氣翻到最後一份契書,卻獨獨沒有看到那一份從蘇州帶回來的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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