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盧氏見蘇曄進來了,連忙暗推了盧佳一把,示意她快打招呼。可盧佳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擡起頭直愣愣看着面前兩位清俊無比的公子。蘇曄此時一身素衣,而陳儼則着青袍,明眼人一瞧便知穿素衣的纔是蘇曄,可偏偏盧佳將所有目光都投給了蒙着眼的陳儼,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人,瞧一眼蘇曄,聲音低如蚊蚋,“蘇公子……”
盧氏見她打個招呼都如此彆彆扭扭,遂同蘇曄道,“這便是盧家三小姐,我喊她到府上來過個年,沒意見罷?”
蘇曄淡淡看了盧佳一眼,極其客套地回道:“盧三小姐住下便是,缺什麼同管事講就好,若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海涵。”
盧佳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叨擾了”,這纔跟着自家姑姑往外走。
她從陳儼身邊走過時,陳儼忽伸手搭住了她的肩:“等一等。”
盧佳大驚,轉頭一臉驚愕地看着這位矇眼的公子,陳儼卻立時收回手,語聲平靜無奇:“你從哪裡來?”
“誒?”
旁邊盧氏及蘇曄也是一頭霧水。
盧佳回道:“從……姑姑房裡過來的。”
“不。”陳儼道,“我是說那之前。”
“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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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房裡用薰香?”
盧佳一愣,她從家裡到這兒已換了衣裳,他如何還聞得出她用了薰香……她點點頭,想起對方看不見,遂又應了一聲:“是……”
“哪裡來的香料?”
盧佳又老老實實回:“……我家鋪子裡的。”
“品味還真是獨特啊……”陳儼偏頭同蘇曄道,“用不着去你家香料鋪子裡找了,我要找的答案就在這位小姐身上。”他說着又側過身:“我想這香料應當很難得罷,三小姐。”
“是……”盧佳低低迴,“是番邦海運過來的……叔叔說只此一家,且蘇州城裡就幾個人買……”
“太好了。”陳儼道,“你可以去休息了,三小姐。”
盧佳久居深閨,幾乎沒與家中長輩以外的男性接觸過,但今日卻與陳儼說了這麼多,她自己都感覺意外。在她眼裡蘇曄雖然是翩翩君子,但看着毫無生氣,而陳儼雖然眼盲,卻似乎……很有意思,引人好奇。她跟着姑姑往客房去時,整個人都還懵懵的,回想起方纔他精準無誤地在她走過時搭住她的肩,然後迅速收回,緊接着是一連串的發問,她竟有些慨然——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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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佳再見到陳儼是隔了一日之後。
因是除夕,且常家素來有除夕夜自己包餛飩的習慣,蘇老夫人聽常遇說了這事,心血來潮便讓府裡各房一起到廳中包餛飩。
畢竟因顧月遙的事,這府裡也許久無生氣了。一起包餛飩,再吃頓年夜飯,也能稍稍熱鬧些。一大早廚工便開始準備餡料,蘇府做事就是考究細緻,各房愛吃的餡料不同,竟分着準備,皮子也都揉好切好,就等着主子們挽袖子包。
這提議固然好,但廚工們將皮與餡料送去小廳時,卻也很是忐忑。今年主子們恐怕要吃一鍋手藝差到極點的餛飩了……指不定還會露餡,浮一鍋碎菜葉子。
小廳裡聚了十幾個人,圍了兩張圓桌學着包餛飩。蘇老夫人自己也不會包這玩意兒的,遂喊常遇:“你來教。”
常遇果真像模像樣地教一羣大人如何包餛飩,也不怯場。盧氏這時候問她:“小丫頭手這麼巧,誰教你的呀?”
“姑姑!”她話音剛落,此時常臺笙恰好帶着陳儼過來。小丫頭立刻朝她跑了過去,常臺笙同蘇老夫人問了安,隨即將椅子拖開,讓陳儼坐下後,自己則在旁邊坐了下來。
這時對面坐着的盧佳擡起頭看陳儼,神情裡有好奇有探究,還有一絲絲的……傾慕?
盧佳全然不知道這時候常臺笙將她所有的表情變化收進了眼中。常臺笙沒說話,拿過一摞麪皮,分了一小碗餡料就熟練地包起餛飩來。
盧佳是個聰明的丫頭,自然看得出常臺笙與陳儼之間關係親密。難道這位公子已經成婚了?她不清楚這公子是蘇府什麼人,也不好意思問盧氏,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揣測,但終究無果。
於是她一邊手法生疏地包着餃子,心裡一邊琢磨。或陰或晴,內心所想全寫在臉上。常臺笙包完手上最後一張麪皮,拍了拍手上面粉,忽稍稍側頭同陳儼耳語道:“晚上好好反省。”
陳儼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那邊常遇看看桌上已經包好的餃子,拿了一個小心翼翼道:“這樣子的是不行的,煮一會兒就會進水……”
蘇老夫人問:“哪個包的?”
盧佳頗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這時常遇看看她,小心地說:“將皮子捲起來時記得捏緊兩邊就好了……”
盧佳點點頭,拿過皮子很是認真地又捏了一隻。
常遇朝她笑笑,她也對常遇淡笑笑。
蘇老夫人看看她。盧佳這丫頭長得好看,脾氣也不似盧氏那樣猖狂,若沒有顧月遙在前,她倒是很樂意接受這個丫頭。
足足包了一個時辰,長相寒磣的餛飩擺了一桌。蘇夫人讓小侍端去伙房,眼看着天色已晚,遂遣人將蘇曄喊來,供祭過祖先,便開席吃年夜飯了。
屋外已有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傳來,滿桌熱氣騰騰,倒也添了許多辭舊迎新的氣氛。常臺笙給陳儼布了菜,他便從定吃着。席間都在聊天,故而坐在陳儼身旁的蘇曄亦偏頭輕聲同他道:“香料買主的單子我拿到了,其中有個人你應當認得。”蘇曄順勢夾了一筷子菜給他:“叫楊友心,上個月在盧家香料鋪子拿的貨。”
噢,楊友心。那個搞垮黃爲安的傢伙麼?
“但若是他綁了你,你應當能分辨出來,所以或許……不是他?”
“未必。”陳儼道,“因爲當時有兩個人。同我下棋的,大概是他想要討好的某位權貴。而他當時很有可能就站在旁邊,真是噁心又無趣的傢伙。”
楊友心原本就是蘇州書商巨頭,但如今不只做書,所涉獵的領域也越發廣。他手段下流,很不要顏面,也不怕被人說道,討好權貴也很有一手。前陣子連負責宮內採買的官員都能被他買通,手段可見一斑。
蘇曄聞言略略皺眉:“你就這樣回蘇州?萬一又被綁……”
“我無所謂,但是——”陳儼說着又靠過去一些,聲音壓得更低:“楊友心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芥堂。你知道芥堂於她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如果出點什麼事,她或許會想不開。”
“你有何打算?”
“沒有。”他稍作停頓,“但若她一無所有,我會幫她東山再起。這世上除了人命,許多事都可以重來,何況,我們也並非完全被動,算計?來罷,我可是個比他更不要臉而且會睚眥必報的傢伙。”
蘇曄略沉默了會兒,道:“若需幫忙記得開口,不過當務之急是儘快治好眼睛。前陣子遣人在南京尋到一位名醫,也許有用,可以一試。”
“我明白。”
常臺笙聽他們在輕聲談事情,也不打擾這兄弟二人的竊竊私語,兀自吃飯。可對面坐着的某位姑娘,卻頻頻擡頭往這邊看,真是……有意思。
之前包餛飩時,最後老夫人放了一枚小銅幣在餛飩裡,說誰吃着了就給誰封大紅包。故而等餛飩端上來時,幾乎個個都在期盼着那隻吉利的餛飩會落到自己碗裡。
一時間大家都在埋頭吃餛飩,陳儼忽然停了一下,他一口咬下去發現硬邦邦的,遂安安靜靜將餛飩放回碟子裡,接着吃。
故而等一衆人都吃完,竟發現未有一人吃到銅錢,都在嘀嘀咕咕說是不是廚工漏了還是被誰吞進肚子時,陳儼這才偷偷摸摸地從餛飩裡取出那枚銅幣來。常遇眼尖,說:“在姑父那裡!”
沒料陳儼手一滑,那銅錢就掉到地上了。咕嚕嚕滾了一下,誰也不知去了哪兒。陳儼倒是無所謂,這會兒對面的盧佳卻彎腰將滾至腳邊的銅幣撿了起來,她站了起來,隔着圓桌伸長手想要將銅幣還給陳儼。
這時常臺笙起了身,接過來微笑着道了聲謝,隨後將銅幣重新放回了陳儼手邊。
姑娘眼中滿是失落,只好低頭繼續吃碗裡的餛飩。
老夫人見陳儼吃到了銅幣,很是高興,一個大紅包隨即就遞了過去。陳儼接過來道了謝,收進了袖子裡,想了想,卻又將紅包偷偷塞給了常臺笙。
這年夜飯吃得高興,女眷們甚至也喝了些薄酒,熱熱鬧鬧的。因蘇家沒有守夜的習慣,吃過飯,說吉祥話發過壓歲錢便各自回了房。常遇兜裡揣了好幾只紅包,沉甸甸的,拆開來看看居然放的是金子……她轉頭問陳儼的紅包裡放了什麼,陳儼卻坦蕩蕩說:“被你姑姑沒收了。”
這時盧佳跟着盧氏從走廊裡路過,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的。小丫頭在席上那句“姑父”喊出來,她之前的猜測也就都證實了。這位有趣的公子果真成婚了……
常臺笙看着盧佳走過去,又看一眼身邊的陳儼,低頭對常遇道:“姑姑先帶你去洗漱,你早些睡好不好?”
常遇點點頭,遂跟着常臺笙先走了。
常臺笙幫她收拾妥當,待她睡下後又哄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出了門。
走廊裡竟有雪飄了進來,常臺笙裹緊了身上的薄毯子,脣邊下意識地泛起笑意。她沿着走廊回到客房,推開來聽到陳儼在洗澡的聲音。她將門關上,走到屏風後,搬了個矮墩子在浴桶旁坐下來,好整以暇地問:“反思得如何了?”
“我應該沒有犯錯誤,所以不需要反思。”邏輯正確,繼續洗澡。
“是麼?”常臺笙眼角有笑意,“偶爾不覺得自己魅力難擋嗎?喔我這麼聰明,又如此特別,請來傾慕我罷。這樣沾花惹草的方法還真是……獨特啊。”
“啊……”陳儼恍然,“首先我承認你前半句是對的,其次我那不是招惹,而是本着客觀的不帶私人感情的探查事實的態度去問了一些問題,最後,盧三小姐那所謂的一廂情願恐怕已被你扼殺了,所以請萬分放心。”
“當真?”常臺笙
“你在吃醋嗎太好了。”陳儼忽地從水中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攬過常臺笙就親了過去,含含糊糊道:“外邊下雪了你懂我的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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