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如雨般落下,縱然黃氏兵卒結成圓陣防禦,但是總歸有些遮蔽不到的地方,兩三名士卒被箭矢射中,頓時歪倒,後面士卒連忙向前,佔了他們空出來的位置,其他人趕緊就將死者傷者,拖進了圓陣當中。
每一輪的攻擊間隙,黃氏兵卒便是要迎接一陣箭雨。
夏侯淵在等。
就像是等夕陽落下。
因爲氣力和時間一樣,總歸是有限度的。
太陽已經西斜,將四周一切,都拉扯得極長,又將所有事物,都染上了血色的光華。
夏侯淵要殺了黃忠,在黃忠家人的面前砍下黃忠的頭顱,在他的功勳之中添加濃厚的一筆。問題是黃忠不好殺,所以只有等,用兵卒去消耗,最終等到黃忠疲憊的那一刻。
夏侯淵他可以等,但是黃忠等不起,畢竟宛城府衙依舊在受到攻擊,他必須擊潰眼前的敵人,亦或是將敵人都吸引到了這裡,好讓自己餘部人馬可以繞進城北!
『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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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
接二連三的破空之聲驟然而響,當面一個曹軍甲士面門中箭,正正就從面門直入,力道之大,直貫入腦,那名曹軍甲士哼也不哼一聲,頓時就如被雷電擊中一般直直倒地!
接着又是一聲破空之聲響亮,另外一名曹軍甲士,正雙手高高舉起戰刀,就要砍將下來,卻被箭矢從兜鍪和胸甲之處鑽了進去,旋即在後面露出鋒銳的血色箭頭!
城頭女牆之處,一名曹軍弓箭手正閃將出來,正要開弓瞄準,一隻箭矢便是當胸而至,勢大力沉的箭矢綻放起碩大的血花,曹軍弓箭手嚎叫一聲,載倒在城牆之下。
街道房屋屋脊之上,二樓窗楣之中,一個個的曹軍弓箭手被點名,黃忠連珠開弓,在護衛盾牌掩護之下,一口氣射出了二十餘箭,在這樣紛亂的戰場之中,竟然箭箭都沒有落空!每一隻箭矢都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準準的尋找到了曹軍兵卒的血肉,而且還避開了正面甲冑防禦的強點,從薄弱之處貫入,即便是當場未死,也都是重傷不起!
轉眼之間,黃忠的箭袋便射了一空!周邊的曹軍弓箭手也倒了一片!沒被射中的曹軍弓箭手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將腦袋身軀全數都藏在了掩體後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黃忠抽出最後一隻箭矢,瞄向了遠處街道之中的夏侯淵,然後鬆手,箭矢如電光一般,激射而出!
夏侯淵原本就全神貫注盯着此處,見黃忠開弓射箭而來,便是往身邊的護衛盾牌後面一退!箭矢『噗』的一聲就紮在了盾牌之上,鋒銳的狼牙箭頭急切的擠開了盾牌的木質結構,帶着對於血肉的渴望奮力向前,力量之大,使得伸手舉盾遮蔽夏侯淵的護衛都有些控制不住!
箭頭在盾牌後面露了出來,餘力未消的顫抖着,齜着牙,惡狠狠的盯着夏侯淵……
夏侯淵伸手按住盾牌,然後緩緩推開。
黃忠將弓交到了一旁護衛手中,然後朝着夏侯淵招了招手,大喝道:『兀那小輩,且來戰!』
黃忠的呼喊之聲,如同金鐵交鳴之聲一般,在戰場之中嗡嗡的迴盪!
聽到自己統帥的大喊,所有已經廝殺得瘋狂的黃氏兵卒更是振奮,也是紛紛大喝:『兀那小輩,且來戰!來戰!』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侯淵身上!
夏侯淵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的憋着。
要忍住,自己這一方有優勢,別浪,不需要單挑敵將……
要忍住,敵將明顯是在挑撥而已,若是自己上前,自家的弓箭手就不好射擊了……
要忍住,對方已經技窮,即便是敵將箭術高強,但是畢竟也就是一個人,就不信還能攜帶多少弓箭……
要……
夏侯淵:『┗|`O′|┛嗷~~』
他孃的,老子忍不住!誰是小輩?!你他孃的纔是小輩!
夏侯淵怒吼着,帶着護衛就直撲黃忠!
跟着夏侯淵一同壓上的護衛,原本是在街口之處的,並沒有一開始就投入戰場,所以此時此刻仍然精力充沛,反應極快,衝殺極猛!他們基本上都是曹氏夏侯氏族內出身的,再不濟也是兗州陳留人士,跟着曹軍也是多有徵戰,自然可以說技巧嫺熟勇猛善鬥,在跟着夏侯淵一同衝擊而來的時候,頓時就給黃氏兵卒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即便是之前黃忠連珠射擊,提升了不少黃氏兵卒的士氣,但是在這樣強悍的衝擊面前,依舊有些撐不住,被壓得連連後退。
夏侯淵滿腔的怒火,被曹操責罵倒也罷了,畢竟是自家族兄,又是曹氏統帥,即便是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只能是忍了……被曹氏夏侯氏的將領背後議論,也是罷了,畢竟戰果擺在那邊,輸贏論英雄,自己確實是打輸了,咬着牙也忍了……如今卻被一個黃忠嘲諷爲『小輩』?
這還能忍麼?
老子殺黃巾打天下的時候,你個兔崽子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小輩?!
你纔是小輩!全家都是小輩!
夏侯淵南下而來,是爲了打勝仗的,是爲了在曹氏權勢高層當中更進一步的,是爲了夏侯家族的聲名的,是爲了自己的將來而戰的!而不是要再次成爲他人的笑柄,成爲旁人口中的『小輩』!
『拿命來!』夏侯淵大喝,一刀砍翻了位於戰陣前線的一名黃氏兵卒,振臂大呼,『殺光他們!』
黃忠自然也是聽見了夏侯淵的怒吼,眼角見到自家護衛做出了一個微微前傾的動作,便是擡手攔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將主!』
幾名護衛掩藏在身後的手中,便是一支已經上好的弩。
經過不斷的改良,如今強弩也在便攜和力量之間尋求着新的平衡點。新式的弩,體積更小,上弩矢也更爲方便,但是威力不免下降了一些,但是在三十步之內,依舊是有着射盾盾裂,射甲甲穿的威力……
驃騎之下每一名的將領,都會配備一些強弩,黃忠雖然不是直屬於斐潛之下,但是因爲黃氏的關係,所以也有一些這樣的強弩。這已經算是一種標準配置了。
『某來會會他!』黃忠哈哈一笑,『若某不敵,再用不遲!』
黃忠雖然當下是統領了兵卒,身爲將校,但是實際上黃忠骨子裡,還有作爲大漢武人的那一份驕傲!不是說不能用強弩,因爲畢竟像是驃騎將軍斐潛那樣的戰六渣滓,若是被敵將近身了,自然就要用強弩解決問題,但是現在自己有能力直接解決,又何必用弩呢?
同時,黃忠還有另外一個方面的考量……
夏侯淵此時已經撞進了黃氏兵卒的陣線之中,手中長刀左右一磕,擋開了兩柄長槍,還有一柄長槍實在來不及躲,竟然直接一把抓住槍頭,用力一扯,那名黃氏兵卒立足不穩,跌跌撞撞的衝過去。只見夏侯淵腦袋朝後一仰,然後就直接重重的撞在那名黃氏兵卒的頭上,『咚』的一聲巨響之後,夏侯淵倒是紋絲不動,而那名黃氏兵卒已經仰天便倒,手中長槍被夏侯淵搶到手中,順手橫着一掃,又是掃翻一名黃氏兵卒,然後順手投向了黃忠!
『讓開!』黃忠伸手扶住了一名正要拋跌而倒的自家兵卒,然後大刀磕飛了投來的長槍,一指夏侯淵,『來戰!』
夏侯淵大喝一聲,長刀破空而至,『死來!』
夏侯淵握緊長刀,氣沉丹田,雙腳蹬踏在地面之上,連續助跑了幾步,運起全身的力量,以一種雄渾無比的方式,帶着淒厲的風嘯,將長刀砍向黃忠!
任何武藝,都是不斷的打熬自身的軀體,使得自身的筋骨肌肉,甚至呼吸血流,都帶着一種節奏,在對陣的時刻,與其說是見招拆招,還不如說是憑藉着留存在體內的本能記憶,對於敵人的攻防技法和節奏的一種解讀、干擾和破壞,能夠正確破解敵人節奏,並且保持自身節奏的就是勝利者,被對方帶着走,甚至被對方破壞了節奏的,自然就是失敗者。
而只有少數極個別的武者,通過刻苦的訓練和修煉,可以進一步強化自身的技法和節奏,比如說像是呂布關羽等人……
呂布的技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快』和『猛』,這兩個字呂布幾乎都做到了極致,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比呂布力量更大的人往往趕不上呂布的速度,能趕上呂布速度的,力量卻不能和呂布匹敵,所以呂布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利。
關羽的技法主要是爆發力,前三板斧暴擊率上千的那種,過了三刀之後就回落了,然後拖刀蓄力之下再猛的一刀,能成就是一刀兩斷戰鬥結束,不成就是關羽跑路……當然大多數情況下也沒人擋得住關羽的前三刀……
張飛麼,則是純粹肌肉力量的巔峰,技巧不行但是耐力極強的那種,或許和典韋有得一比。關羽稱讚張飛是萬軍當中取人首級,也並非全數誇大,而是實情,畢竟對付一般的兵卒,刷一萬個小兵,並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有充沛的耐力和充足的時間……
夏侯淵的技巧是快。非常快,舞動的刀影甚至超越了物理視力的極限,在空中反倒是顯得慢悠悠的飄動着幾個影子,就像是高速旋轉的車輪,中間的輪轂看起來似乎沒有動一樣。一般人若是盯着這幾個影子去格擋,定然是擋一個空!
然而黃忠麼……
『咚!』
一聲較爲奇怪的悶響之後,黃忠右肩微微傾斜,左右手陰陽一錯勁,便卸去了因爲和夏侯淵長刀碰撞而產生的力量,然後長刀竟然順着夏侯淵的力道,隨着一同舞動了起來。
夏侯淵砍向東,黃忠也向東,夏侯淵橫掃,黃忠也跟着被掃起,整個人,整個刀,都黏貼着夏侯淵的刀柄,隨着夏侯淵的揮動而動作!
就像是兩個人的長刀之間的是粘着一塊麥芽糖,怎麼攪合都扯不開的那種,亦或像是黃忠長刀吞口之處的紅纓活過來了一樣,軟綿綿的去纏繞纏綿纏磨着夏侯淵的硬邦邦……
夏侯淵猛然發現自己的長刀竟然——
拔不開!
挪不開!
移不走!
黃忠的長刀就像是拖油瓶一樣掛在靠在依在夏侯淵的刀上,然後這個拖油瓶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就像是年輕父母剛剛抱起新生命的興奮亢奮振奮,然後很快就被小吞金獸吃光了煙錢酒錢化妝品錢,吞光了遊戲費用旅遊費用娛樂費用,還要死命拖拽着這個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聽話,時不時叛逆鬧彆扭的拖油瓶,死命掙扎去賺出節省出其大學費用婚嫁禮金車貸房貸……
長刀顫抖着,越來越慢。
夏侯淵像是一輛高速疾馳的小車,然後一點點的被剎慢,減速……
冷汗從夏侯淵的額頭上一顆顆的滲出!
夏侯淵的眼眸之中猛然之間爆發出一種狂野的兇猛與嗜血的兇殘,奮然發力!
『噹!』
截至此時此刻,兩人的戰刀纔算是狠狠的磕碰在了一處!
火光四濺之中夏侯淵猛的後跳了好幾步,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左手將長刀往身後一背,右手斜掌舉在胸前,咬着牙盯着黃忠,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着,似乎要將黃忠的相貌記到心中,刻到骨頭裡一樣……
大概是由於長期的日光曝曬,黃忠的膚色顯得黝黑,透着紅潤,四方的國字臉留着一圈寸許漆黑漂亮的髭鬚,兩道斜插發間的劍眉之下的眼眸靈活而深邃,盯在夏侯淵身上的時候,卻散發出一種感覺,讓夏侯淵渾身上下都覺得極其不舒服。
黃忠身上披着普通士兵的絳紅色戰袍,戰袍之下便是重甲,其身量極高,穿了重甲之後看起來竟然和典韋的身形不相伯仲,手腳長而粗大,顯得雄壯異常。一般性的快速切割恐怕難以有什麼特別的效果……
怎麼辦?
這個對手……
有些難搞。
這個黃忠的刀術是怎麼練出來的?
怎麼會如此的怪異?!
正常來說,都是刀隨着人走,而方纔夏侯淵和黃忠的第一次交手,卻發現黃忠是人跟着刀走,使得夏侯淵揮舞戰刀的時候,就像是不但要揮動自己的刀,還要連帶着一起揮動黃忠的人和刀一樣!
就像是在黏膠當中絞動一樣,所消耗的氣力比一般的舞動要大十倍都不止!
夏侯淵隱藏在身後的左手,卻在微微顫抖着,用不上太多的氣力,若不是咬着牙支撐着,怕是長刀都會落地!僅是交手這麼短短一點時間,夏侯淵消耗掉的氣力竟然就像是剛剛惡戰了一個時辰!
不僅如此,在面對黃忠作戰的時候,夏侯淵原本熟悉的戰鬥節奏完全被破壞,他雖然一直在主動的進攻,但是進攻的速度不僅是越來越慢,甚至越來越是變形,若不是夏侯淵當機立斷,奮力撞開,再持續纏繞消耗下去,怕是連最後掙扎的氣力也會漸漸消耗掉!
就像是釣魚的漁翁,大魚上鉤若是直接扯杆反倒容易讓魚跑了,不鬆手不停的遛,直至魚兒精疲力盡之後,自然就可以輕鬆捕獲了……
『竟然是想要活捉我?!』夏侯淵想明白了之後,胸腹幾乎要被當場氣炸!此時此刻夏侯淵纔算是看清楚,這黃忠的目光之中所蘊含的那種讓他及其不舒服的目光究竟蘊含着一些什麼!這是把他當成獵物在看啊!
夏侯淵還待回氣,但是黃忠已經動了起來,大步向着夏侯淵急衝而來!
淦!
別看夏侯淵舉在前面的右手還算穩定,但是左手還沒有完全恢復,哪裡願意現在就和黃忠交手?!更何況方纔即便是短時間的交手,就足以讓夏侯淵明白了黃忠的一身武藝了得,並非能夠像他之前設想的那樣隨意拿捏,稍有不慎連自己都會玩完!
夏侯淵暴退,招呼護衛大喝道:『圍殺了他!』
夏侯淵還要時間,還需要再回復一些氣力!
夏侯淵急退,而身邊的五六名護衛則是衝向前,齊舉刀槍往黃忠身上砍去,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在夏侯淵護衛刀槍遞出的時候,黃忠先是猛的將刀砍在其中一名夏侯淵護衛的身上,同時伸出左腿在地面上一蹬,整個身軀竟然像是橫過來樹杈一般,藉着擺動着長刀勢頭,避開了曹軍刺出的長槍,晃過了砍來的環首刀!
夏侯淵的護衛遞送出去的刀槍完全跟不上黃忠的行動,最多僅僅是在黃忠的鎧甲表面劃過,帶出點點的火星,卻沒有一個能將力道用在實處!
黃忠落地之時又用右腿一蹬,越過了夏侯淵的護衛,像是離弦之箭一般朝着夏侯淵撲殺而來!這種敏捷的程度,根本就不像是人可以達到的,而且還是穿着一身的重甲!此時的黃忠,更像是一隻巨猿,在槍刀之林當中穿梭自如,又像是一隻猛虎,在撲向自己的獵物!
厲聲尖嘯之中,刀光閃耀之下,黃忠和夏侯淵第二次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