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聲音在身後響起,那帶着無限驚喜的虛僞,讓符夏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噁心。
不動聲色的吐了口濁氣,她慢慢轉過了身,並不意外會在這裡遇到沈靖。
風輕擺,吹動符夏淡雅的裙襬,乾淨的面容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裝飾,沒讓此刻的符夏有一丁點的寒酸,那股自然清新的靈動反倒讓她在這林園之中宛如精靈。
這一瞬間,沈靖面色微怔,片刻後臉上笑意卻是更濃,擡步而行,很快便來到了符夏面前。
“三皇子!”
符夏微微福了福,算是給沈靖見了一禮。倒是一旁的符玲,明顯這禮要正規得多。
“兩位不必多禮,遊園赴宴,自然隨意些纔好。”沈靖擡手很是客氣的示意符夏、符玲無需太過拘束,和煦如陽的微笑恰到好處:“本以爲尋了條曲幽通徑,沒想到這麼快便遇到了同路人。即如此,不若同行?”
“能與三皇子同行,實在是我們姐妹的榮幸。”符玲還是頭一回受到如同三皇子這般身份之人的客氣對待,自是連忙迴應。不過她心中倒是明白得很,自己這是沾了阿夏的光。
沈靖不曾見過符玲,但從符玲言辭中便明白了對方身份,相府嫡庶總共也就三位小姐,眼前之位肯定便是大小姐符玲。
“牧陽兄,我來介紹一下吧,這是符相府的兩位小姐。”沈靖很快朝着身旁同行的一名年紀相仿的貴公子介紹道:“這位是大小姐符玲,那是二小姐符夏。”
被沈靖稱爲牧陽兄的男子長得極是好看,特別是有着一雙極其深邃美麗的眼睛,彷彿有種要把人吸進去似的,與此同時,那目光的背後更像是藏着無數道不完的哀傷與愁思。散發出如同一種被所有人遺棄的的孤獨。
符夏心中一怔,自打轉身之後,她一眼便看到了沈靖身旁的這名男子。那雙眼睛讓她印象太過深刻。
她認識他,上一世的時候便認識。一個身世同樣獨特到令人唏噓的男子!
雲牧陽,東雲國十皇子,五年前,被東雲國君送往北晉成爲質子,自此後一直居於北晉皇城,成爲東雲國君捨棄的一顆棋子。
符夏清楚的記得,雲牧陽當年與沈靖有些來往,但最後卻成了沈靖登上帝位的一顆墊腳石頭。
沈靖主動與一個並沒有多大價值的質子結交好些年。最後也正是利用雲牧陽的身份徹底將太子給拉下了馬,雲牧陽因此死得極慘,算起來倒是與那一世的自己同病相憐。
只不過,這一世,她卻不曾想到會提早如此之久便認識雲牧陽,這個有着一雙深邃入骨眼睛的男子,這個有着雙親卻孤獨入骨的民異國質子!
心神輾轉,短短一小會的功夫,符夏卻是想起了前世太多太多的東西。
似是注意到了符夏的打量,雲牧陽看了過去。對上符夏的目光微微報以一個笑容。
那個笑容好看至極卻沒有一點的溫度,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但云牧陽沒有吱聲,只是在沈靖與符夏、符玲介紹他時稍微又點頭示意了一下。
沈靖自是沒有提雲牧陽質子的身份。不過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京城中人幾乎都知道東雲國有這麼一個十皇子這些年一直居於皇城,所以莫說是符夏,就連符玲也是一清二楚,只不過誰都不會當面去提罷了。
相互介紹過後,沈靖便自然而然的與符夏等人同行,至於雲牧陽的話,卻是無所謂,反正不論將他投入到人山人海中亦或者單獨置放。他都有一層無形的網將旁邊無關的喧囂與自己隔離開來。
“阿夏姑娘,我聽說你那方子當真有一個月內治好了寧王的頑疾。看來當初還真是我過於操心了。”一路走,沈靖看似隨意的與符夏搭着話。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符夏竟然真直接治好了寧王,最後寧王非但沒有再找符夏的麻煩,反倒還如約奉上千兩白銀。如此一來,他費心準備好生博符夏歡心的機會卻又是落了空。
“三皇子仁厚,符夏依然十分感激。”符夏很是客氣,可客氣這東西向來便是一種疏離的表現,唯有不太熟或者關係並不近的人才會如此。
沈靖見狀,自是不會再過多的提及寧王事,不然這邀功之心卻也太過明顯。
“阿夏姑娘太過見外了。”他擺了擺手,一副不敢居功的模樣,很快便轉了話題:“今日長安公主擺宴,爲的便是這新建落成的林園。不知阿夏姑娘偏好林園哪些景緻,我們可以多選擇那些去看看瞧瞧的。”
沈靖的話,帶着對符夏比較明顯的重視意味,從最開始主動在後頭打招呼,到邀請一路同行,再到現在主動交談,詢問喜好,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沈靖對面前這個名叫符夏的女子有些不同。
符玲心中暗自感慨,阿夏果然非同一般,竟然就這般輕輕鬆鬆的讓三皇子這樣的人都會對其格外側目。
而云牧陽則是正眼都沒往沈靖與符夏這邊瞧一下,默默的跟在一旁前行,似乎視野之中唯有那些靈秀的花木、精緻的山石,奇巧的佈局,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三皇子見笑了,像我這樣一個壓根沒有半點見識的人,完全對林園沒有了解,又談什麼偏好呢?”
符夏神色自若,看上去並無其他用意,只是在客觀的陳述着事實:“說起來,長安公主所設之宴本沒有我這樣身份的庶女什麼事,不過是相府嫡女太少,母親才帶了我過來充數罷了。我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所以纔跟大姐隨意找了條人少些的路逛逛便是,權當開開眼界,增長些見識。”
她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但一言一行中卻沒有半點自卑自憐,那樣的坦然、那樣的從容。反倒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尊貴氣度。
沈靖目色流轉,深深地看了符夏一眼:“嫡也好庶也罷,都沒有什麼關係。身份這東西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阿夏姑娘是我見過的最有聰明主見、最爲特別的女子,將來必定不俗。”
“承蒙三皇子謬讚。阿夏可是受之有愧。”符夏輕描淡寫地說着,根本沒有去在意沈靖的目光:“將來的事現在又何必多想呢,阿夏是個懶人,更沒多大的抱負,過好當下便已足夠。”
“哈哈,好一個懶人,好一個過好當下!說得真好!阿夏姑娘這份睿智,當真是令我汗顏!”沈靖當真是被符夏這句話吸引。眼前這個女子實在是出乎他意外之外太多太多。
他毫無掩飾的表達着他的欣賞,雖然他自身並不贊同這樣的處世觀,但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可能說出這般富有思想的話來,卻也的確難得。
這一刻,雲牧陽也微微有所側目,他同樣也並非符夏所提的這種處事觀,但不得不說,這個女子所說道出來的心境卻是要高出世人太多太多。
似是感覺到了雲牧陽的側目,符夏卻是突然停了下來,竟是毫無徵兆也沒忌諱的打量起雲牧陽來。
“阿夏……”見狀。自覺失禮的符玲不由得輕輕拉了拉這個妹妹,以示提醒。
而沈靖與雲牧陽也都因符夏這突然而來的舉動而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阿夏姑娘,你爲何這般看着牧陽兄?”沈靖自是疑惑。知道雲牧陽那樣的性子就算再不解也不會主動開口詢問,因此主動替雲牧陽詢問了一句。
“等一會……”符夏喃喃地道了一聲,視線卻依然沒有從雲牧陽臉上移開,但那種打量的目光似是在認真的察看着什麼,並無半絲其他的意味。
這一下,符玲與沈靖卻都沒有出聲打擾了,幾人靜靜的等着,氣氛變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符玲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看這樣子倒是跟上回給林七奶奶相面時的情形極爲類似。難不成阿夏竟又無意中看出了這東雲國的質子不久後將會有什麼不妥之處?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符玲倒是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據阿夏自己所言。但凡她看得出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這質子身份特殊。誰知道到底是個什麼脾性的人?若是阿夏跟上回一般沒忍住當面說破些什麼,可不是好事。
這樣的好人當真做不得,靈與不靈都是費力不討好的,是以必要之際,符玲覺着她還是得提醒一下阿夏,省得這妹妹又攤上什麼事。
“阿夏姑娘,你這……莫不是又看出了點什麼?”沈靖自是聽說了符夏給林七奶奶相面預告災禍一事,並且還真靈驗了,連具體禍落何人都看得極爲準確。
不得不說,沈靖對於符夏的這一樣特殊本事也是頗爲好奇,但卻並不似其他人一般覺得不可置信。
因爲他知道符夏命格極爲特殊,是以偶爾有着一些這樣的預知能力並非那般難以接受。
則此時,符夏似是看出了雲牧陽一點什麼,這位東雲國的質子以後對他可是有着極大的用處,所以沈靖並不希望在此之前發生什麼意外。
聽到沈靖的話後,符夏這才一副清醒了些的模樣,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哦……不好意思,我剛纔突然瞧着十皇子覺得有些眼熟,所以這才失儀失禮了,還請十皇子恕罪。”
符夏很快道着歉,神色間卻是有着一種明顯的怪異與猶豫,但最終還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自己剛纔的唐突舉止帶了過去,顯然沒有說出實情般。
至於沈靖那指向再明顯不過的問話,則被符夏直接忽略掉。
聽到這話,一旁的符玲倒是下意識的鬆了口氣,看來這丫頭果然關鍵之際還是記起了昨日她的那番忠告。
而沈靖見符夏似是不願提及,自然也不好當面追問什麼,只得微笑着看向雲牧陽,主動替符夏化解着這樣的一種尷尬。
“莫不是牧陽兄此前當真見過阿夏姑娘?只不過當時並不知道彼此身份罷了?”
“三皇子說笑了,興許是我的相貌太過普通,所以阿夏姑娘覺得眼熟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雲牧陽吱聲說道了今日在這林園內的第一句話,語氣平靜,並沒有因爲先前唐突之事而有任何神色變化,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所謂的相貌太過普通,也不過是信口而言,依雲牧陽如此長相都叫普通的話,那麼世上稱得上美男子的當真沒有幾人。
他無謂去計較這麼一點小事,不論對方是何原因,即使不看在沈靖那意味明顯的幫腔之上,也是懶得去找一個小姑娘的麻煩。
“十皇子纔是真正會說笑話的那個,你若相貌普通,那我北晉可是找不出一個不普通的了。”沈靖臉上笑意深了幾許:“既然只是一場誤會,好咱們繼續遊園便可。”
一行人很快再次前行,經過幾處景緻極爲漂亮之處後,眼前卻是出現了一小片青翠的竹林。
竹林裡處,似是有人,正昂着頭不知道在看着些什麼。
“是寧王爺!”沈靖身旁的侍從眼尖不已,隔好遠竟一下子看出了正主,連忙上前小聲的提醒着。
不等沈靖示意,見那道身影已是轉身從竹林裡頭走了出來。
隔得不算遠,這一轉身,兩邊的人都看到了對方,沈靖不想跟這小魔王遇上都沒用,沒一會衆人便碰了面。
一番照面過後,寧王也不理會沈靖等人,徑直朝着符夏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正好有事要找你,沒想到你也跑這裡來了,倒省了本王的事。”
再次被寧王當衆像招呼小貓小狗般,符夏自是不甘不悅。
與上一回一樣,她依然沒有聽話的過去,而是反問道:“王爺找阿夏有何貴幹?還請王爺明示!”
“臭丫頭,前些天才收了本王一千兩銀子,拿人手短的理都不記道?就是不樂意搭理本王你也得裝一下呀!”
當着衆人之面,寧王出人意料的表現出了好脾氣,伸手指了指後頭繼續朝符夏說道:“知道本王剛纔在看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