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馮癸祖籍山西,出身於盜墓世家,從小就跟着叔叔、大伯打洞盜墓,小小年紀時就積累了一身的經驗,聲名鵲起,名震巴蜀。
盜墓歸屬於外八行裡的盜門,這一行乾的就是沒本的買賣,命就是本錢。他十六歲那年,他三叔、大伯還有自己的親爹在一次翻窯時,從盜洞剛下去不久,整座墓就坍塌了,三個人都被活埋在了墓裡。
四川巴蜀這一帶把盜墓稱爲“翻窯”。如果墓中的死人屍體保存完好,沒有腐爛,墓中十有八九會碰上些麻煩,這種墓稱爲“火窯”,多半會有暗器機關,或是毒煙,或是流沙,也有可能碰到詐屍起屍的情形,總之是兇險墓測;如果墓裡已經被洗劫一空,讓人捷足先登,是座空墓,則稱爲“水窯”;皇帝或是皇后的墓稱爲“黃窯”;王官大臣或是封疆大吏的墓稱爲“紅窯”;。墓裡窮得叮噹直響,沒啥值錢東西的叫做“白窯”。
翻窯就怕碰上“火水白”。明知道遇上“火窯”九死一生,但是這種墓裡面一般都有特殊的寶貝,才能保證屍體不腐,類似定顏珠或是養陰玉一類的玩意兒,真是弄出來一個,絕對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頂得上一箱子金銀玉器。所以即使明知道有危險,但是碰到這種墓,也都紅了眼的往裡衝,結果自然是九死一生。最讓人鬱悶的就是碰到“水窯”和“白窯”,墓裡頂多就有幾隻大碗或是乾脆被洗劫一空,費了半天勁,最後恐怕連這幾天口糧都換不回來,也只能自認倒黴。
馮癸獨走江湖的這十幾年間,交了兩個過命的朋友,一個叫周小八,一個叫張寶忠。
周小八祖籍天津,從小在道觀里長大,後來打起仗來,老道也跑了,觀也被佔了,十八七歲就流落江湖,也是苦於生計所迫,無意中就捲入了盜墓這行。當時歲數不大,但是人機靈,又精通風水術,對五行八卦頗有造詣,短短六七年的工夫,就混出了名堂。雖說墨水不多,但對於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這些東西卻是瞭如指掌,這種人在這圈裡極受重視。
張寶忠是習武之人,祖傳的一身好武藝,身手敏捷,力大威猛,打得一手漂亮的八卦掌,還有一手絕話,就是打“鐵彈子”,可以說,那是百發百中,百步穿楊。地地道道的東北人,據他自己說,他家是在旗的,祖上是乾隆爺御前的一等侍衛,高來高去,陸地飛騰,竄房越脊,如履平地,至於這事到底準不準,誰也不知道。
當時在山西有一個很有名的盜墓賊——馬六。
馬六原名馬騳驫,因爲名字生僻,所以都叫他馬六。以前從過軍,打過仗,死人堆裡滾出來的,後來也不知道怎的就逃了回來。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幹起了盜墓的勾當,因爲這人江湖氣重,人仗義,說一不二,爲朋友可謂是兩肋插刀,江湖上口碑還不錯,有些威望。
有一次,馬六親自“支鍋”,廣發英雄帖。馮癸這哥仨當時年輕氣盛,熱血沸騰,想也沒想就插香入了局,事後才知道馬六這次支鍋挑的是個“黃窯”,竟然是後蜀皇帝孟昶墓。
孟昶是五代時期後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子,也是後蜀末代皇帝,在位三十一年,四十七歲時暴死。剛做皇帝時,也是勵精圖治,衣着樸素,興修水利,注重農桑,實行“與民休息”政策,一度國勢強盛,將北線疆土擴張到長安附近。但是在後期,開始沉湎酒色,不思國政,生活荒淫,奢侈無度。
奢侈的程度實在讓人砸舌,就連他的夜壺都用珍寶製成,稱爲“七寶夜壺”,做爲自己撒尿的專用品。據說這隻夜壺樣式奇巧,是用七種名貴珍寶製作,價值連城。當年,宋軍消滅後蜀以後,這隻七寶夜壺到了趙匡胤的手上。趙匡胤看到後,也是無比震驚,長嘆一聲道:“溺器要用七寶裝成,卻用什麼東西貯食呢?奢靡至此,安得不亡!”於是大力的把這個“七寶夜壺”給摔了個粉碎。
孟昶的生活奢侈的有名,這七寶夜壺只是個小意思,據說他的一個寵妃使用的痰盂都是“兔毛水晶”製成的,就不要說別的器具了。墓裡的寶貝肯定少不了,隨便拿出個掏耳勺估計都得是黃金鑲鑽的。馬六事先也和大家說明白了,這次幹活,裡面有多少寶貝,他一文不要,他就要一件東西,就是墓裡的“鮫綃帳”。
說起這“鮫綃帳”,就不得不說到一個人,就是孟昶最寵愛的“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不僅人長得漂亮,自幼能文,擅長寫宮詞。自古才華和美貌在女子身上互不相容,有才的,像是李清照、謝道蘊,面容只能稱的上是平凡;而好看的,如魚玄機、薛濤,其文才和智慧卻又遠遠不及男兒。而唯一例外的,就是這個花蕊夫人,美麗卻屏棄妖嬈,聰穎而博學強記,對如山的詩詞歌賦和紛繁複雜的君王世界,瞭解的一如俯視自己手心的紋路。正因爲這樣,也極討孟昶的歡心。
孟昶很怕熱,每年到了炎暑天氣,便喘息不定,難於入睡,於是在摩珂池上,建築了一座水晶宮殿,作爲和花蕊夫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間大殿都用楠木爲柱,沉香作棟,珊瑚嵌窗,碧玉爲戶,四周牆壁,不用磚石,盡用數丈開闊的琉璃鑲嵌,內外通明,毫無隔閡。
就在這座宮中,可謂是珍寶無數,但是有一樣很特別的東西——鮫綃帳,據說是用鮫人的人皮製成的,薄如紗,輕如羽,暑伏天,置到室內,五米之內,都能感覺到涼風習習,貨真價實的一件寶貝。
馬六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竟然尋到了後主孟昶墓,馮癸和馬六早就認識,馬六算起來也是馮癸叔叔輩的了,當年與他爹和三叔是老熟人,所以說起來,關係倒也不遠。聽完馬六的介紹後,這幾個人眼睛都瞪圓了,雖說盜的墓也數不清了,可大都是小打小鬧,還沒幹過這麼大的買賣。不想用都知道,這墓裡值錢的東西那肯定是數不清,這次要是幹完了,基本上一輩子就衣食無憂,可以洗手不幹了。
江湖人講道義,這種支鍋拉夥,什麼事都得聽支鍋人的吩咐,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的聽話。無論是入墓還是打洞,亦或是最後分金,支鍋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誰也不能頂嘴。不過馬六事前說的明白,墓中別的寶貝他一概不要,只要那個“鮫綃帳”。
盜墓的目的就是爲了弄點東西出去換成錢,啥東西還不都是一樣。至於那個鮫綃帳,雖說確實是件寶貝,可是誰都知道自己也沒長那個富貴身子,根本用不起那玩意兒,馬六既然相中了,別人也根本不眼氣這個。
當年的後蜀國就在四川成都一帶,而後主孟昶的墓就在巴東縣。
巴東縣自古有“楚西厄塞、巴東爲首”之說。境內大巴山、巫山、武陵山盤距,長江、清江分割,南朝宋景平元年置縣,已有1500多年的歷史。這地方受中原文化的薰染,“忠孝仁信節義”之類的家族觀念表現尤爲突出,生時孝養,死後厚葬自然避不可免,所以耗費資財的大墓,自然應運而生,一墓千金,不足爲過。
除了馮癸他們三個人,馬六還帶了一個幫手,個子挺高,人也壯實,陝北漢子,都叫他“大個子”,看那身板就是有兩下子,跟着馬六多少年了,很受馬六器重。
一行五人長途跋涉,走完旱路走水路,終於進了巴東的地界。簡單修整之後,晝伏夜行,鑽進了深山老林之中,差不多一個多星期左右,到了當地人稱爲“天坑嶺”的地方。
當地的人都說這裡是“山腳盛夏山頂春,山麓豔秋山頂冰,赤橙黃綠看不夠,春夏秋冬最難分”。這地方屬巫山山脈的餘脈,高山地貌,山體高大。常年暴雨,雨量又多,加上這裡屬石灰岩地區,在長期風雨侵蝕和河川深切之下,形成了氣勢崢嶸、姿態萬千的座座奇峰秀巒。
天坑嶺谷深狹長,日照時短,放眼望去,蒼勁挺拔的冷杉、古樸鬱香的巖柏、雍容華貴的梭羅、風度翩翩的珙桐、獨佔一方的鐵堅杉,枝繁葉茂,遮天蔽日。這裡海拔應該在一千米以上,正常海拔每上升100米,氣溫會低1℃左右。這夥人到了地方,山谷中的溫度已經幾近零下。
谷中稀零零的幾根古樹,一叢叢雜生的野草,透着無盡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