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橫豎都是死嗎……
但張燃已經來不及後悔了。
他看到那個詭笑着的少年輕盈的穿梭在警察之中，就好像是、在空中飄。
就像是……
鬼魂。
對，他是林旭。
被陸陳海一推，張燃就到了林旭的正上方。第一次見這個人，不，是鬼。雖然還是那種恐怖的表情，但張燃知道，他並沒有惡意。陸陳海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吧。
張燃閉上了眼，黑暗並沒有減少恐懼。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也沒有感覺到身體壓倒了什麼人，只是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眼前暈暈乎乎。
模糊的記憶中，張燃似乎聽到了陸陳海撕心裂肺的一聲吼叫，好像是什麼要誰好好對待什麼。
落地的一瞬間，張燃的耳朵似乎被蓋住了一層塑料膜，整個人彷彿是被扔進了水裡。倒不是覺得冰冷，而是那種與世隔絕的感覺變得很強烈。
之前還喧鬧一片的警局大院居然在落地的一瞬間變得安靜了好多，白色的狼眼手電也不再是那麼刺眼，至少閉着眼的感覺好多了。
張燃不敢睜眼，他害怕他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他害怕他會看到死後的世界，或者看到陸陳海和李懷民的僵硬的屍體。
“林旭，快點，試試衣服。”
“哦，知道了。”
張燃驚訝的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走廊上，走廊還有來來去去走動着的人。
張燃生怕自己擋住別人的去路，立馬站了起來，但由於重心不穩，向前一個踉蹌。眼看着前面有個人就要貼上自己的身體了，但已經無濟於事，張燃居然穿過了那個人的身體。
仔細回憶了一下，張燃纔想起來自己是去跟着陸陳海和燕子青的助手去搶劫警局了，結果連監控室還沒進去，他們就被人給發現了。倒不如說他們本來就是被計劃好的，他們的那次行動就是自投羅網。
那現在眼前的世界又是什麼？是……死後的世界？
不，不對。這是……林旭的記憶。
“林旭。”身邊閃過一個人影，仔細去看，那個人是徐成凡。那個人在張燃眼前的這個班門口扒着門往裡探着頭。
不一會兒，班裡就出來了一個人。
張燃向一邊踏了一小步，試圖看清楚出來的那個人。
這個人真的跟曾經見過的林昊一樣，至少五官是一模一樣，但這個人給人的感覺要瘦小一些，表情也儒雅很多。
這就是林旭……
跟警局樓下的那個人影比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還要換衣服嗎？我不是……要一直在衣櫃裡躲着嗎？”
“那我呢？”又一個人從班裡擠了出來。是林昊。
“你沒有，你就是學生，經歷七大怪談的學生。你就要穿校服。”
林昊皺了皺眉，兩隻手揪着敞開的校服的領子，“這個校服嗎？就不能……在豪華一點嗎？搞一個……比如說是日系的制服或是西式的西裝什麼的？”
“我們都是畢業的人了，一會兒開完班會參加完畢業典禮就是要永遠踏出學校的人了，到時候，你想穿這身校服，也沒人看了。”
“嗯……說的有道理。”
林旭從徐成凡手中接過衣服，展開一看，是一身帶紅顏料的襯衣，白白的底布上的猩紅色的斑斑點點看得特別扎眼。
尤其是心臟那一塊。
“那我走了，記得跟老師說一聲早點出來啊。”
“知道了。”
徐成凡衝兩人招了招手，就回頭走掉了。回頭的那一瞬間，張燃似乎感覺到他跟自己四目相對了。
他能看到我嗎？
很好奇，但是張燃知道他幹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張燃只是虛幻的，這個世界對於張燃來說，也是虛幻的。他們各自來自於不同的地方，張燃觸碰不到任何地方，甚至腳下也是軟綿綿的感覺。
一箇中年男人進了教室，門關上了。
無所事事的張燃湊近了門口聽了一下，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只好直起身子在這個走廊轉了一圈。
這裡跟自己的學校不怎麼像，至少這是個初中，那裡是高中。三樓窗外的景色沒有那個學校那麼鬱鬱蔥蔥。
之後呢？之後會發生什麼？
張燃很疑惑。
隨即，他就聽到了身後教室的門打開的聲音。回頭一看，對面教室走出了三個人。
林昊、林旭，還有一個文質彬彬的人。那個少年帶着黑框眼鏡，臉型比較圓，五官端正，打扮的很乾淨。看起來是個學霸的樣子。
那是……李英傑？
張燃有些驚訝。
三個月，李英傑瘦了很多，下巴也刺出了胡茬。
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就算不經歷，張燃也大概知道了一二。
張燃跟着三個人來到了樓梯口的拐角。他在後面默默的跟着，倒是像個面無表情的鬼。
林昊一開始是走在前面的。
後來就慢慢的走到了後面。
終於走出了教學樓，林昊把手搭上了李英傑的肩膀。
“你跟着出來幹什麼？”
李英傑肩膀顫抖了一下。
“我……”
“你又不是劇組的人，跟着瞎湊什麼熱鬧？”
“我就是想……跟你們加油啊。”
“我們還用你加油？別整天纏着我弟弟行嗎？”
“林昊，他就是跟過來看看。”林旭回頭爲兩個糾結着的人打圓場。
李英傑跑到了林旭身邊，林昊的手脫離了李英傑的肩膀。
“這個玻璃……”林昊走進了兩個人，“我弟弟可沒你那麼不正常。你要是真的想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那林旭也不會對你好的。”
“我不是玻璃！”李英傑好像對這個詞很敏感，一瞬間就被激怒了。
“好了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朋友，怎麼就過不好呢？”
“安啦安啦。”林昊擺擺手，鄙視的眼神朝李英傑晃過去。
對上那種眼神的李英傑愣了一下，接着咬緊了嘴脣。
就是這種眼神，最近圍繞在李英傑臉上的表情。
如果不是這一瞬間，張燃寧願相信這個人不是李英傑。
“我們來晚了，抱歉。”林旭推開了一棟樓的玻璃門，這棟樓就在教學樓的邊上，是南北走向坐西朝東的一棟樓，正好與教學樓、操場和東門一起，將整個學校圍了起來。
大廳裡的人都擡起了頭，這些人大多數張燃都認識。
徐成凡、範清林、姚瑤、蘇淺，還有兩個學長。其他的都是工作人員，兩個女生，帶着小包，打扮的很精緻，像是化妝師的樣子，還有一個拿着本子的女生，穿着有些隨意，是導演吧。
導演看到了李英傑，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昊和林旭。
林旭剛準備開口，就被林昊堵了回去。
“你們讓他打雜就行，就是我弟的一個腦殘粉。”
李英傑笑的很尷尬。
一堆人順着樓梯走上了四樓，張燃依舊是默默的跟着。就像一個3D電影的觀衆。
四樓只有一扇門，帶頭的導演女生推開大門，裡面是很大的一個大廳，能盛下好幾千人。裡面的紅色熒幕已經掀了起來，舞臺上已經站了不少的人，也是在彩排。
“還有一個節目就到我們了，你們快去後臺換衣服，彩排之後化妝。”
“嗯，知道了。”大家異口同聲。
只有李英傑不知道說什麼。
對啊，我跟他們不同。
我只會讀書，其他的什麼也不會了。
我不會表演，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不出衆，更沒有朋友。
他們可以這麼閃亮，他也是，還有……他。
只有我，永遠配不上他……
也許……
不，就算配不上他，難道就不能做朋友嗎？
爲什麼他要這麼歧視我，爲什麼、你們這樣歧視我？！
“哎，林旭。”一個化妝師拽了拽林旭的袖口，“你那個小粉絲……怎麼表情不大對？”
“沒事，只是……來的時候被林昊小欺負了一下。他們經常這樣，小打小鬧。”
小打小鬧？怎麼說的我好像跟他關係特別好似的？明明我崇拜的是你，喜歡的是你啊！
喜歡……
喜歡的話，只要他存在一天，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張燃是個感性的人，或者說他能從別人的表情變化裡讀出他的心聲。這個小小的技能是從他記事開始就有的，雖然說不是每次都那麼靈，但也是在課上起過很多次作用的。
李英傑的內心充滿了仇恨。
也許是幾年積壓下來的。
就要離開這個學校了。
聽說林旭也要搬家了，要去別的市的高中了。
不行……我不能離開他，他不能離開我。
像是一氣呵成，導演、演員和化妝師都去了臺前，後臺休息室只有李英傑一個人，雖然還有張燃在一邊看着，但對於這個虛幻的世界來說，張燃也就是一縷不必在意的青煙。
被折成小塊的紙片從李英傑的口袋中掏出，打開，白色的粉末順着礦泉水的瓶口自然的流進了外邊寫有“林昊”名字的礦泉水瓶內，融在了水中，變得透明。
“我再讓你罵我，我再讓你嘲笑我。你以爲我都不過你，你以爲你高高在上啊！”李英傑咬着牙，“咯咯”的磨牙聲混雜在用力抑制的話語中從牙縫裡傾瀉而出。
半個小時，李英傑就在無數次的重複這句話，暗紅色的眼睛裡閃着血光，看得張燃渾身發寒。
他攥起拳，拳頭落到木頭桌子上，“咚”的一聲，掩蓋了休息室的門敞開的聲音。
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觀衆入場了。
李英傑緊張地回頭看去，身後的人是林旭。
“怎麼了，表情這麼嚇人。哪裡不舒服嗎？”
“額……沒……”李英傑灰白色的嘴脣在發抖，搖晃不定的眼神不敢觸碰林旭的身體。
林旭拿起了桌上的一瓶水，一口就喝了個精光，沒走一步，身體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