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紀霖珠玉在前,謝青沅這名弱質“少年”再進去拜壽時一切平平,不過說幾句吉祥話就出來了。
紀霖見她告退,起身也陪着她一起走了出來,本想再跟她走在一起說說話,奈何舅舅玉修誠把自己抓過去會客,謝青沅自然而然地退後幾步,走去了另外一邊。
來祝壽的人很多,有資格留下來用宴的卻不算太多,饒是如此,十張大圓桌也把外院的正廳擺了個滿滿當當。
紀霖首當其衝地坐了首席,謝青沅身份不夠,被安排到偏席去了,卻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她身份特殊,本來也不飲酒,略吃了幾筷子菜,就起身跟桌上正杯籌交錯的衆人點頭致歉,先退了席去一邊的花軒喝茶去了。
才喝了半盞茶,身後微風輕動,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麼吃得那麼少,菜不合胃口?”
紀霖不是一直在跟人舉杯嗎,什麼時候又看到了自己這邊?謝青沅側身退開一步,語氣疏淡:“沒有,只是早飯吃得挺飽的,現在吃不下。”
見謝青沅目光眺望窗外,就是不轉頭看自己一眼,紀霖輕嘆了一聲:“你真對我……就是那麼看不上眼?”
隔了這麼些日子才見到她,他一腔相思之情,她卻還是這般疏離的模樣,哪怕是他做的小動作引了她一時的羞怒,最終還是歸於古井無波。紀霖一股酒意上頭,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寧王殿下人中龍鳳,今後定會鵬飛萬里,謝九不過是異國質子,我們……不相配。”謝青沅輕輕一字一句,終於把半個多月前就該說的答案說了出來。
“你騙人!”紀霖搶上一步,明亮的鳳眼凌厲地逼視着謝青沅,強硬的氣勢陡然向她壓了過來。
謝青沅壓下心頭的那一絲難受,慢慢擡頭對上了他的眼睛:“謝九這條命得王爺多次相救,王爺但有差遣,謝九莫敢不從。但是這件事,結果就是如此。”
“咦,寧王殿下去哪兒了?”
“快去請他還席過來喝酒。”
遠處傳來了衆人喧鬧的聲音,謝青沅身子急步一退,避開了紀霖想抓住她胳膊的那隻手,微一拱手:“謝九先行告退,王爺請盡興。”在不遠處正走過來、想請紀霖回席的幾名貴客面前將禮儀做足,轉身就出了花軒。
纖柔的背影輕輕巧巧就消失在了花軒垂掛的水晶珠簾外,輕輕晃動的珠簾像在輕嗤他此刻的心情,求而不得的失落感濃濃襲來,紀霖只覺得滿嘴都泛苦。
寧王再度回席,竟是來者不拒,只要有人過來敬酒,都是一仰頭就將滿杯的酒喝個乾淨。玉修誠怕他喝醉,忙給大兒子玉承忠和二兒子玉承義使眼色,讓兩人尋了個由頭,半扶半拖地將紀霖先請回了客房休息去了。
中午壽宴人多眼雜,因爲怕出現男賓衝撞女眷的情況,內外院守得比尋常嚴實,但是要鑽漏子還是能鑽到的。
玉雅蕙不時偷瞄玉雅蓉一眼,見她與幾個要好的閨中密友嬉笑閒談,完全沒有一點緊張的神色,好幾回那幾人還走到了內外院分隔的山牆邊,聽到了外院男賓們的說笑聲,玉雅蓉都一直沒有舉動。
玉雅蓉會臨陣放棄這次機會?霖表哥可是壽宴過後就要回上京了。玉雅蕙一頭霧水,卻更加堅定地跟在了玉雅蓉不遠處;雖然安排的有丫頭暗中盯着,玉雅蕙還是覺得,今天她得把自己這庶姐一直放在視線裡才行。
玉雅蓉卻是一直規矩得很,直到送走了赴宴的各位夫人太太小姐們,都不見她有什麼特殊之舉。
玉雅蕙暗忖了片刻,猛然了悟:她們以爲玉雅蓉會趁着大宴渾水摸魚,玉雅蓉卻是並不想這樣把事態擴大壞了名聲,看來是打算在家宴上下手了!
壽宴過後的晚宴是靖邊侯府的家宴,這時候規模小人也少,偏偏大家因爲接待了一天的客人,都已經很是疲累了,很容易就能挑到漏洞,玉雅蓉挑這個時間,還真是好算計!
玉雅蕙想通了這一節,心裡立即安然起來,回去休息了一陣,重新梳洗讓丫環妝扮過了,往春暉堂的正廳而來。才走到路口,就看到嫋嫋從另一邊走來的玉雅蓉果然也另外妝扮過了。
上身玫紅色繡白玉蘭的湖綢褙子,下着一條淡粉色繡了大片深綠枝葉的十六幅湘裙,腳上一雙蝶戀花鑲紅寶的軟底繡鞋;既應了祖母過壽的喜氣,顏色又讓人眼前一亮,有如一枝剛摘下枝頭的醉海棠。
玉雅蕙暗自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招呼了一聲:“五姐什麼時候做的這一身衣裳,怎麼以前沒見你穿過?”
爲了給老夫人祝壽,公中是出了錢給府中兩位小姐做了幾身衣裳的,不用說,庶女的自然是沒有嫡女的好。
玉雅蕙白天穿的一身衣裳就搶了不少風頭,倒是沒想到玉雅蓉瞧着笑吟吟地不說話,敢情把心眼兒都用在家宴上來了,現在穿的這繡工精美的一身襯着玉雅蓉梳的垂柳髻,頭上斜插的一隻帶了紅珊瑚流蘇的海棠簪,一眼看去盡顯女兒的嬌媚。
玉雅蓉倒是隻當沒聽出六妹妹語氣裡的酸意,微笑着答了:“姨娘閒來無事,給我繡了這一身,我尋常嫌顏色鮮豔了些,今天倒是正在應景。六妹妹這一身也很活潑。”目光在玉雅蕙新換的一身茜紅的衣裙上一掃而過,掩下了眼中的笑意。
今日拜壽,哪裡不是紅通通的吉祥物件兒?六妹妹還要穿成這樣,到時進了正廳,被周圍的顏色一混就背景差不多了,怎麼可能奪人眼目?
兩人虛笑着進了春暉堂,略坐了片刻,就見父親玉修誠與紀霖並肩過來了。因爲是家宴,雖然分男女兩桌,中間卻撤了屏風。
玉雅蓉偷偷斜睨了那邊一眼,見紀霖雖然休息過了,臉上還隱有醉意,心裡閃過一抹喜意:一切都跟姨娘預料的相差無幾,今日定然能成事!
家宴上雖然不像中午那樣豪飲,怎麼樣也是要小酌幾杯的。幾名丫環如行雲間月,嫺熟地捧着長頸酒壺爲男人們那一桌斟上了酒。
玉雅蓉含笑看着,目光輕悄掠過站在一邊侍候的薛姨娘臉上,見她微微對自己點頭,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