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已經臉色突變,幾步衝上前撲到兒子牀邊:“栓兒,你沒喝吧?”
劉栓兒怔怔搖了搖頭,李大娘不由長吁了一口氣,回過頭對上謝青沅若有所思的目光,連忙低了眼:“老婆子擔心兒子,剛纔唐突了。”
這位李大娘,看來倒也不是一般人啊。
這時候謝青沅也不及他想,臉色難看地轉頭看向陳平:“裡面被多加了一味藥,藥性衝突,如果劉大哥喝了,半夜會發熱抽搐,性命堪憂。”
她想過仁心堂會在這風口浪尖上反撲回來,卻沒想過他們堂堂醫館居然會不顧病患的性命,用這種卑劣到極致的手段來反踩!
如果不是她今天晚上恰好過來這一趟,只怕劉栓兒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劉栓兒的藥我一直是讓俞二負責的……”陳平背上刷地冒了一層冷汗,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俞二他是能相信的,可是萬一俞二一個沒注意,讓人鑽了藥房呢?那裡面可都是東家連趕了幾天的工夫才做出的成藥,錦元堂要立足成業的身家性命!
“二子?他不會的……”李大娘臉色發白,顯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又很快閉緊了嘴。
王強這才明白剛纔發生了什麼,疑惑地搔了搔腦袋:“俞二?不會吧?不過先前不是俞二親手把藥端給我的,是一個新來的藥童給我端了這碗藥過來的。”
李大娘臉色稍緩,謝青沅盯着地上那片黑藥汁子看了片刻,輕輕出聲:“李嬸兒,麻煩你給劉大哥先換件衣服吧,他衣袖溼了。”自己轉身先走進隔壁的房子迴避了。
輕輕點亮了房間的燈,謝青沅盯着眼前昏黃的燈火,彷彿又看到了謝樓那漫天血色的大火。
心不正,德不端,不可爲醫!他們怎麼就敢!
謝家兩百年傳承,世代出良醫,憑的是過硬的醫術、良好的醫德才積攢來的名聲!在他們手裡都成了什麼?
當初他們口口聲聲說着這話指責着她,原來他們自己連狗(屎)都不如!想把這臉打回來,身爲醫者,居然用這樣最卑鄙的招數……
自己之前,果然還是太良善了。
陳平氣喘吁吁地帶了俞二過來,揩了滿腦門的汗水,低低稟報了一聲:“東家,我把俞二帶來了,事情我沒敢聲張。”
“你做的很好。”謝青沅衝陳平輕輕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俞二,“劉栓兒的藥裡被加了藥性衝突的藥物,服了後他會凶多吉少,你給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俞二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倒也沒先叫着冤枉,而是面色發白地把事情回憶了:“劉大哥這傷要經着心,掌櫃就叫小的負責他的藥。從抓藥到熬藥,小的不敢假手他人。
只有先前周大哥過來送成藥的時候,小的心裡急着要去歸置,加上藥已經熬好了,就把藥碗拿給楊德,讓他給送進病房去。”
“楊德?”謝青沅看向陳平。
“是今天中午才新招的一名藥童。”陳平臉色不是很好看,“因爲他們是新手,現在並不準他們進藥房,只是在外面打雜。都是我做事不周……”
他是真沒想到仁心堂居然這麼快就送了一個眼線進來,覷着空子就要狠撓一下反擊,而且用的是這種下三濫喪良心的手段!
楊德沒能進藥房,就是熬藥也碰不到邊兒,那就是他身上本來就帶了那種藥汁子,打算找着機會讓劉栓兒吃下去的,剛好這機會就送到了他眼前。
“俞二你先起來吧,陳掌櫃你也不用自責,以後大家都要再小心些。”謝青沅輕輕敲着桌子,目光一點點變冷,“我之前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下這樣的狠手。”
俞二臉色脹紅地一跺腳:“我去把楊德找來!”
“站住!”謝青沅輕聲喝住了俞二,“捉賊拿贓,你現在找過去,他堅決不認,我們頂多也只能趕走他而已。先留着他不動,仁心堂既然要玩這一招,我們就讓他好好心跳心跳……”
謝青沅安排好了後手,喚了周興從後院出來,剛登上馬車就被突然伸出車簾子的一隻手臂一拽,踉蹌着撲了進去,然後被人長臂一撈扶住了她的腰,這才坐穩了。
“不就是送個藥嗎,怎麼在裡面呆了這麼久?”紀霖見謝青沅立即伸手撥開了他扶在她纖腰上的大手,聲音不由更加流露出不滿。
說的倒像是跟她之前約好了時間似的!謝青沅心頭惱怒,嘴皮子就不客氣起來:“不知道寧王殿下您大駕光臨,早早就沒個聲息兒地蹲在這車上,沒能出來迎接您還真是對不起了!”
既然是大駕光臨,又怎麼會沒個聲息兒地蹲着呢?紀霖聽着謝青沅話裡的諷意和反意,很想再把她逗得炸毛一點,想想還有正經事,只得忍下了:“陸大夫回來了,他想見見你。”
陸大夫!那位能將“往生”之毒壓制十多年的神醫回來了?!
謝青沅不由眼睛一亮:“他在哪?我這就過去!”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被紀霖看在眼裡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什麼時候她想着跟自己見面能這麼激動就好了。
心裡這樣想着,紀霖開口卻是語氣鄙夷:“瞧你打扮的這一身,醜死了,還一頭汗水的,你總得整飭齊整了,再把真實身份亮出來去見人才禮貌吧。”
這倒是,不然是對陸大夫的不尊重。謝青沅正要叫周興快點往回趕,紀霖已經開口直接吩咐了:“去永安巷。讓韓成海把陸大夫也接到永安巷來。”
城南永安巷有紀霖暗中置下的一處私宅,也是他極隱秘的一處據點。
周興沒想到王爺居然毫不避諱地帶了謝青沅同去,心中一凜,輕輕一揚鞭,趁着夜色將馬車直接駛進了永安巷的一處三進院落裡。
謝青沅一下車,就被紀霖催促着,讓兩名丫環將她引進了內室沐浴更衣;自然沒有給她備男裝,又是作女兒裝束。
一身三月桃粉的春裝衣裙,腰間一抹嫩綢系出玲瓏身段,烏黑的長髮挽了個垂鬟分肖髻,斜插着一支八寶珊瑚簪,剩下的髮絲順滑地垂在纖纖細腰間。
謝青沅一出來,正在跟陸遙說着話的紀霖一下子就沒了聲音,鳳目灼灼地只管往她身上看來。
他喜歡看謝青沅回覆女兒裝的模樣,青稚的嫵媚無心而成,沒有半點矯揉造作,一顰一嗔明明不關風月,卻莫名地惹得他心裡一陣陣的癢。
陸遙笑眯眯地放下茶盞,斜睨了紀霖一眼,一聲清咳。紀霖猛然醒回神來,連忙低頭裝着喝茶,心卻不爭氣地急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