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在龍牀上睡夠了才起身, 由宮人們伺候着洗漱完了,夏荷捧着新衣裳笑意盈盈地走來。
“這是哪裡來的衣裳?好漂亮。”舒慈上前, 伸手摸上布料的一角, 竟是難得的蜀錦。
夏荷笑着道:“這是皇上私庫裡的料子,一匹秋香色一匹鵝黃色, 都剪了給娘娘您做成了夏衫。”
“什麼時候做的?本宮怎麼不知道。”舒慈驚訝。
“大抵是開春的時候, 皇上聽您抱怨說春衫的料子不夠鮮亮,心裡記住了, 回來就讓李總管把這兩匹蜀錦找了出來,比照着娘娘您的身形裁了夏衣, 您試試?”
果然是飛雲流彩的蜀錦, 這一穿上, 上面的雲紋像是流動起來了一樣,一轉身,飄然若仙。
舒慈的長相偏柔媚, 但氣質卻很獨特,時而端莊威嚴時而楚楚動人, 氣質多變複雜。這蜀錦裁製的衣裳美,但能駕馭這衣裳的人更是美得奪目。
此時正值駱顯下朝,一進殿就有此等眼福, 某人眉梢都是笑意。
不顧殿裡還有其他人,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她舉了起來。
她笑着撐着他的肩膀,居高臨下的看他:“怎麼?看我穿上新衣裳美得你都把持不住了?”
駱顯被她打趣慣了, 不覺得有什麼,倒是夏荷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然後看到了李江向她示意的眼神,兩人一起退了出去。
駱顯抱着人,連連親吻她的臉頰,像是怎麼也愛不夠似的。
“夠了,夠了……”她抱着他的脖子,左右閃躲,“別糊我一臉口水。”
他抱着她轉了兩圈,像是年輕的小夥兒抱着自己的新娘,心裡滿滿的喜悅像是要溢出來似的。她感受到了他非比尋常的好心情,兩人倒在榻上,她翻身問他:“有什麼喜事兒嗎?”
他嘴角一勾,指了指他的脣。
舒慈輕笑一聲,將自己的脣貼了上去,本想一觸即離,卻被他一下子吸住。氣氛瞬間擦熱,他摟着她的腰,熱烈地吻她的脣,反覆蹂躪、撕咬,然後敲開脣關。
她粉黛未施,妝發也沒來得及整理,可謂是素得不能再素了。玻璃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將她的皮膚照射得像是毫無雜質的羊脂玉一般,溫潤而美麗。
很多時候,舒慈覺得他在她面前就是另一個禹兒,會對她無緣無故地生氣,也會像此時一樣……無緣無故地撒嬌。對,她把這種毫無由頭的靠近稱之爲撒嬌。
大概過了一刻鐘,他狂風暴雨般的親吻才停止了下來,她臉色緋紅,氣喘吁吁。他眼眸深沉,手指戀戀不捨地在她臉頰上游移……
“皇上,禮部的周侍郎求見。”李江的聲音在外間響起。
“不見。”
她握住他的手,挑眉看他:“爲何不見?”
“他來找朕只有一件事。”駱顯伸手撥弄她被蹂躪得通紅的脣瓣,“你猜猜。”
她的脣被他的拇指揉捏,她一巴掌揮開:“我怎麼猜得到,你直說好了。”
“近來你可聽聞秦少卿的事了?”
“你是說他和他嫂嫂的事情?”舒慈眼睛一亮,她正對此事有興趣呢,“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駱顯輕笑,颳了一下她的俏鼻子,道:“朕哪裡會知道得比你們這些女人更詳細。”
“什麼叫我們這些女人?注意你的措辭。”舒慈哼哼。
“周侍郎來見朕不過就是想讓朕發明旨申斥秦禮,斥責他不顧倫常迎娶他嫂嫂。”
“那你是如何想的?”舒慈好奇。
駱顯說:“朕需要的是能爲朝廷做貢獻的能臣忠臣,至於這些私德方面……他又沒有違背律法,朕如何幹預?”
“可我聽說不少大臣都上本參他了,你就這樣不見不理,不會出事嗎?”
“可如果非要讓朕表態,朕會支持秦禮。”他眼神一轉,落在了她的臉上。
舒慈皺眉:“這……”
“如果是爲了常倫而壞了一段姻緣,傷了兩顆有情人的心,那這常倫不要也罷。”
舒慈終於咂摸出味道來了,她震驚的看他:“你——”‘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帶着沉穩的力道,他說:“秦禮和秦大夫人便是我們的先鋒。你能否和朕同享宗廟一起留名史書,就看這回了。”
若是秦禮成功,倫常也就被打破,叔嫂都能結合,那他們在一起的阻力也就會小很多。到時候有了“前車之鑑”,大家的接受度也被秦禮拔高,轉頭再看他們的時候就不覺得驚世駭俗了。
“可我畢竟身份特殊。”舒慈愁眉緊鎖。
“你不願偷樑換柱換了身份待在朕的身邊,那擺在眼前的就只有這一條路了。”駱顯看着她說道。
舒慈擡頭,目光和他對接在一起……
”如果……”她咬脣。
“如果什麼?”他盯着她的神色,像是在找一絲她猶豫的裂縫。
她想了又想,卻還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關。瞞天過海,偷樑換柱,這些對於他們來說太過容易,可她就是做不到。她生來是舒慈,這一輩子就是舒慈,就算是死,她的墓碑上也只能刻着“舒慈”這個名字。
“我不管。”她像是下定了決心,看着他,“這秦禮是馬前卒也好先鋒也罷,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你派出去干擾衆人視線的也好……在這件事上,我只做舒慈,這是我絕對不會退讓的底線。”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朕果然沒有猜錯你。”
如果她心軟了,現在改變主意了,他自然高興。可她不會,他這般試探她都沒有鬆口,可見她的內心是有多麼堅定。
她坐起身,一把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靠了上去:“就算你最終做不到我也不會怪你,這世間無奈的事情太多,我能理解的。”
若是不成,日後她就住在行宮也不錯,帶着禹兒和樂暢一起生活,等他閒暇的時候來看看他們母子,一家團聚,這就足夠了。
“你這女人,慣會口是心非。”他伸手摟過她的腰,輕輕嘆道。
有時候退一步比進一步更難,對付他這種男人,偶爾的讓步更能讓他覺得感動。
“我沒有跟你耍心眼兒,這是我的真心話。”她低聲說道。
“朕知道。”他點頭,摟她摟得更緊,“所以朕更捨不得委屈你們母子了。”
大的這個已經讓他束手就擒了,何況清泉峰上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小的,若要他受委屈,那他這個父親就算是白當了。
“你真好。”她蹭了蹭他的頸窩,難得撒嬌。
他撫着她背,輕輕嘆氣。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有一天有人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讓他用這萬里江山來做交換,他肯定會毫不遲疑的點頭。這萬民易了主還能活,可他若沒了她,那真是斷了生的念頭。
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他偶爾也會想要深究一下原因,她到底是哪裡讓他魂不守舍,心甘情願地淪爲她的裙下之臣?
說不清楚。
而這世間最怕的就是說不清,病根兒都找不到,怎麼開藥方?
***
接連二十天,爲了秦禮一事,朝堂在吵,街頭巷尾的百姓也在議論。大家興致高昂,一時間熟人見面聊的都是這件事,若是誰知道了什麼新進展,那可真是人羣中最閃耀的星了,保證頃刻間被圍得滴水不漏。
而此時茶館裡的說書人也瞄準了這熱點,各大茶館紛紛將此事改編成了故事,繪聲繪色地開始講了起來。有的說這秦禮是天上的文曲星,這秦大夫人是守護瑤池的仙娥,編出了一段轟轟烈烈的仙界愛情故事;也有的編造起秦禮和秦大夫人的前世今生,說兩人足足輪迴了九世,每一世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直到今生重逢。
然而,更受歡迎的還是秦大夫人是江南鉅富之女這一說法。千金小姐,錦衣玉食,爲了信義嫁給了一個牌位,這可是至誠之人啊……可命運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的真命天子竟然不是死去的夫君,而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小叔子!兩人暗生情愫,感情卻深受禮教的約束,使得靈魂備受折磨……忽然有一日,秦大夫人不慎跌落在了湖中,九死一生,幾乎在閻王殿門口繞了一圈,醒來之後她開始不再抗拒和小叔子的感情,兩人決定衝破牢籠,不再畏懼世俗的目光,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這種帶着些許現實心理投射的故事顯而更得衆人的心,也流傳得最廣。時間一長,衆人真開始掰着手指數起來,這江南鉅富之家到底那家是姓秦呢?
“娘娘,您真是絕了。”紫嬋給舒慈豎了一個大拇指,“奴婢今日才曉得您竟然是大才女!”
舒慈捏着一本畫本翻開,挑眉:“本宮的厲害之處還多着呢。”
“可您讓人這樣寫,不怕秦大夫人說您造謠?”
“造謠的人多了去了,本宮這是她夫君一臂之力,她感謝本宮還來不及呢。”舒慈淡定地翻着自己授意寫的小話本,對裡面抓心撓肺的情節設置和華麗不失直白的詞藻十分滿意,尤其是秦大夫人落水一段,描述得十分到位。
“這是找的哪位秀才?賞他二十兩銀子。”舒慈看得興起,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當初隨口謅的故事了。
紫嬋笑:“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是沈秀才主筆的。”
舒慈拿開畫本,眯眼:“你找的他?”
“他自告奮勇要來寫的,奴婢就讓他試了試,果然不錯。”
舒慈沉下臉:“本宮之前怎麼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拌着飯一塊兒吃下去了?”
“奴婢不敢。”紫嬋噗通跪地,低下頭,“奴婢上次捉弄了他,內心愧疚,所以纔會在皇上和娘娘面前救下他。娘娘不要誤會,紫嬋是有分寸的人,不會誤了娘娘的大事,也不敢拿自己的終身開玩笑。”
舒慈盯着她,見她神色正經,不像是敷衍,這才收了凌厲的目光,道:“你知道便好,響鼓無須重錘敲,同樣的話本宮不想說第二遍。”
“是,奴婢謹記在心,不敢忘記娘娘的教誨。”
舒慈點了點頭,擡下巴:“去拿二十兩銀子賞給沈秀才。”
“……是。”沒想到舒慈還要賞他,紫嬋愣了一下,然後立馬站了起來,緩步退出去。
紫鵑端着果盤進來,見舒慈皺着眉,上前道:“娘娘不用憂心,奴婢看紫嬋對沈秀才也沒有那個心思。”
“哦?”
“她上次害沈秀才掉進捕獸坑之後一直內疚着呢,此番估計也是想補償他一下。”
舒慈捻起了一顆葡萄,說:“你平時與她走得近,多觀察觀察,要是有什麼苗頭就趕緊給我掐斷。她的姻緣本宮已經有數了,待皇上來了行宮之後本宮就會與他商議。”
“聽娘娘的意思是皇上身邊的人?”紫鵑試探的問道。
舒慈瞥她:“你可不要通風報信。”
“奴婢哪兒會做這等事,要真是良人,奴婢爲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放心,本宮多番考察過了,定是良人。”舒慈嘴角一勾,胸有成竹。
紫鵑暗歎:紫嬋,對不住了,只怪娘娘的口風太嚴啊……
“還有你,本宮一塊兒幫你看好了。”舒慈吃下葡萄,吐了籽,用手絹擦了擦手指上的汁兒。
紫鵑詫異,趕緊道:“奴婢不急的。”
“急不急的,你們說了也不算。”舒慈的話拐了一個彎兒,“當然,本宮說了不算。”
“那誰說了算?”紫鵑疑惑地問道。
舒慈擡手指了指上面,她說:“老天爺。”
姻緣這回事,急不來愁不來,恰恰是不經意地時候會來。正如她和駱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哪裡會料到有今天?如今不是兒子都半歲有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我在哪裡?
大藍藍:你在你母妃的心裡。
舒慈:?【一百分】
駱顯:情話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