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簇的人潮頓時安靜,人們面面相覷。
“啊,我的鞋!”人羣中有人驚呼了一聲,可能是衝的太近,鞋底染上了血漬。
騷亂聲再次鼎沸,可這次,卻不是所有人拼命往前擠了,人羣如潮水般散開。
曾明明嗆着人流的方向往裡走,才走了幾步,已經邁不開腿。
沈盈仰面躺着,四肢呈大字型癱軟在地上。頸骨顯然已經摔斷,頭詭異的歪斜在一側。
鮮紅的血從她身後氤氳了一地,血漬還在緩緩擴散,那樣鮮紅的顏色和她蒼白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的眼半睜着,嘴脣微微張開,好像在仰望什麼。
隨着她的視線看去,天空蔚藍如洗,美麗得就像一場夢境。
一團光影從地面浮上半空,身影娉婷,依稀是沈盈的樣子,只是眸光平靜祥和了許多,再無剛纔的癲狂與痛苦。
“沈盈……”曾明明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抓牢那個虛影。
鋪天蓋地的光忽然將曾明明罩住,身邊的一切消失殆盡。
時間似乎靜止在了這一刻,虛無的空間中,沈盈虛浮在半空,靜靜凝視着她。
她的臉浸透了陽光,身影越來越淡,“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可我的時間不多了。”
“你爲什麼要跳樓?”曾明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心裡有千萬個問題,卻只問出這幾個字。
“我沒有想跳樓,我想,是她不肯放過我吧。”
沈盈的眼神中浮起一絲迷惘,表情既不憤慨,也不是悲傷。
“這都是我咎由自取,姐姐一直不肯原諒我,也不肯和我多說一個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即使我一直惹她生氣,她也從未這樣對待過我,這一切,都是我不好,與姐姐無關。”
沈盈輕嘆了口氣,身影又淺淡的一層。
“你……爲什麼要殺害李林海?”曾明明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沈盈眸光浮起一層迷茫。“那天,我確實聯繫了他,我們約定了見面地點,等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等了很久。他告訴我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不能被抓住,即使要死,他也想見我一面再死。我勸他去自首,他不聽,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明知道自己站在懸崖的邊緣,仍舊不肯往後退一步,十幾年前他就是這個脾氣,這麼多年了,依舊不肯改變,可惜,他還是他,我卻已經不在是以前的我了。”
“不是你殺了他?他爲何會死在那條小路中央。法醫已確認他被車碾壓之前就已經死亡,所以血液已凝固大半,所以他的屍體四周,血染度很低。”曾明明追問。
“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們聊了很久,他勸我陪他一起走,我沒答應,我勸他自首,他更是不肯同意,他說他做了那麼多壞事,如果被抓,一定會牽連更多,他只能跑,絕不能被抓住,他還說他在國外存了一大筆錢,足夠我們下半輩子過活了,讓我和他一起走……”
“你們什麼時候分開的?”
“我們聊了一小時,始終達不成統一,我就走了,我走的時候他的臉色很難看,我的心也很難受,可我還是走了。”
“你不是很愛他嗎?”曾明明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問。
“你是說我爲了他不惜背叛我最親密的姐姐是嗎?”沈盈一臉苦笑。
“我只是覺得你對他的愛很執着……”曾明明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她的話。
“就算執着,也只是年輕時的感情,就算還有愛,怎麼抵得過愧疚與自責。”沈盈自嘲的翹起脣角。
她的眼中始終噙着淚水,她半昂着頭,光從很遠處倒懸,籠罩在她身上。
沈盈的虛影慢慢潰散在空中,破碎成無數細碎的光影,隨風散去。
“如果不是你殺了她,又會是誰?沈芳嗎?是不是她附在你身上返回去殺了他!”
眼看沈盈的魂魄就要消散,曾明明急了。
“不會,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對我,一直很好……”
最後一抹微光在眼前破碎,周圍的嘈雜聲漸起,她低下頭,看着血泊中沈盈蒼白的臉,心中五味參雜,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她忽然覺得很無力,就算她能看到能聽到又能怎麼樣?她阻止不了一個生命在她眼前消散,她甚至連一個答案也沒問出來。
“她走了……”濃郁的煙味兒從身後襲來,是毛裕興。
“怎麼這麼快,不是說心願未了……”曾明明茫然看着他。
毛裕興對她輕搖了下頭,打斷她的話,越來越多的警員從大樓中趕到現場,很快,法醫院的警車也呼嘯趕到。
沈盈的屍體被運走了,現場也被隔離了起來。
只有地面上那一灘鮮紅的血漬還存留在哪兒。
偶爾有路過的行人和車輛會停下來看上一眼,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
曾明明原本一直在旁發呆,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四下找尋了起來。
“你在找什麼?”毛裕興走到她身邊。
“一個布娃娃。”曾明明頭也不擡的到處看。
“布娃娃?”毛裕興眸光一縮。
“嗯,沈盈跳樓的瞬間我看到一個布娃娃從她身上掉了出來,那個娃娃的樣子很奇怪,我想,這裡面一定隱藏着什麼秘密,是我們沒有發現的。”
“什麼樣的娃娃?”毛裕興問。
“就是……”曾明明擡起頭,臉色有些蒼白,“和沈盈的樣子很像,頭髮長長的,臉色青白,好像還會笑。”
說這話的時候,曾明明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個詭異的場景。
沈盈縱身從高樓躍下,那個娃娃就漂浮在她身邊,陰森森看着自己笑。
“有這樣的事?”毛裕興皺緊了眉頭。
“我也不太確定,我好像看到了,又好像眼花了。”曾明明茫然若失,“毛警官,我眼看着她跳樓,又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消散,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我明白你的感覺,別太難過了,這是人的命數,無人能掌控,無須自責。”
毛裕興輕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
“娃娃的事先不要和人提起,這件事和司法程序無關,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