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面有一隻手。
什麼手?我背後可是棺材,難道我媽又活了?但是我爸不叫我動,我也看出來了他的恐懼,如果是我媽活了,他肯定不是這個樣子。
所以當聽聞這句話之後,我的心臟好像被一雙大手狠狠的攥住了,後背的汗毛又炸了起來,說實話我想回頭看,但我又不敢看,渾身的汗漿嘩嘩流着,我都快窒息了。
我爸艱難的嚥了一口吐沫,雙目死死的盯着我右肩的後面,而此時的我便聽到棺材蓋子摩擦的聲音,雖然沒看見,但我的腦子裡就自動模擬出了一幅畫面,一隻手從棺材縫子裡探了出來,蒼白蒼白,瘦骨嶙峋,冰冷滑膩,使勁的伸吶,探吶……
這隻手想抓我的脖頸子,因爲我是背對着棺材的,我爸不叫我動,難道就坐以待斃嗎?
我終究是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鼓足了勇氣向前一縱,跟我爸比肩後猛地轉身
。就在我看到眼前一幕的瞬間,我悔的腸子都青了,從棺材中的確伸出了一隻手,不過這隻手卻是嬰兒的手,根根細指張着,青筋畢露,有的地方還顯出了森白的骨頭。細觀察,在掌心內竟然還纏着一截臍帶,血肉模糊的。
尤其是那條小胳膊,笤帚棍粗細,烏紅色,覆蓋着很多血跡和粘液,但此時卻像一根撬棍般撐着棺材蓋子,並且還在向外用力,搞不好下一秒整個身子就會鑽出來。
我媽呀一聲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心都哆嗦碎了,難怪我爸被嚇傻了,原來這根本不是我媽的手,而是我未出生妹妹的手。
怎麼會這樣?!
一個死胎怎麼能從肚子裡出來,就是出來,也不可能撬動棺材蓋子啊。
我爸是村裡的木匠師傅,用上好的杉木打造了這口棺材,一個棺材蓋子少說得有百斤,那條小胳膊絕對不可能撼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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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了老煙鬼的話,他說母親有此一劫,但腹中胎兒死的冤枉,怨氣很大。
難道我妹變成厲鬼了?!
在我腦子裡鬼並沒有三六九等的分別,清一色的兇惡恐怖,統統被列爲了厲鬼。
我現在不得不相信那個老煙鬼的言辭了,就如同我不得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我的腦子已經亂套,呼吸特別的急促,不爭氣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我被嚇懵了。
轟!
忽然一聲炸響,棺材板子直接掀了起來,大團灰色的陰霾繚繞,其中夾雜着腥臭的氣息,緊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疾風驟雨般響起。
咯咯咯咯咯……
叫人聽了,恨不得戳破耳膜。
太特麼嚇人了,我忘記了哭泣,死死的盯着棺材,眼睜睜的看見一個渾身浴血的嬰兒從棺內緩緩飄起,已經成型的面容扭曲恐怖,可兩個嘴角卻向上勾着,雙眼糊着粘液和血液,但一縷縷碧綠色的精光就從縫隙內射出來。
就是她,我未出生的小妹,她飛了起來,在詭異的笑
。
我一直安慰自己,小妹的夭折是天意,因爲她是天使,現在已經飛往天堂了,但是現在,她非但不是天使,反而是一隻魔鬼!
我爸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因爲他已經頻臨崩潰,哭喊着大吼:“翠蓮,翠蓮吶,是我的罪孽太深,連累了你,晌午那老人家說的不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但你已經走了,就安心的去吧,別再鬧騰,我也想陪你一起去,可西涼還小,我得把他撫育成人吶!!!”
這句話說完不要緊,那個恐怖的死嬰發出一聲怨念極大的尖嘯,衝着我爸爸就衝了過來,張開嘴巴,裡面滿是黑色的尖銳犬牙,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口要是咬在我爸的身上,絕對能帶下一塊血肉。
我媽走了,我不能再叫我爸受傷,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反正在這一瞬間,我的胸膛沒有了恐懼,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腔憤怒。
“你個醜八怪,去死吧!”
我相信了老煙鬼,所以更懂得口袋裡的核桃手串並非俗物,這時候從地上一躍而起,幾步奔到我爸近前,迎着飛來的死嬰就拍出了那個手串。
當死嬰撞在手串上的時候,一陣白煙噗嗤冒起,好似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的燙了一下,那滿嘴獠牙的口中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身子好似炮彈般就彈回了棺材。
我的怒意沸騰,兩膀子都是力氣,一下將棺材蓋子蓋好,將核桃手串鎮在上面,就聽棺材裡的掙扎聲越來越小,最終徹底消失了。
我扭頭看着父親,呼吸急促的好似風箱,父親也明白剛纔險象環生的情景,從地上爬起來就過來抱我,剛一抱我,我兩眼一黑,順着棺材就出溜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我爸在喊我的名字,我想回答,卻張不開嘴,因爲驚嚇和脫力,我暈倒了,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躺在了家裡的炕上,炕沿上做着兩個人,一個是我爸,一個正是老煙鬼,看到這老傢伙我的腦仁兒都疼,可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都沉甸甸的,就跟傷了多大的元氣一樣,不得不承認,這廝的確是個能耐人,他僅僅是看了棺材一眼就發現了端倪,好心告誡,我卻把他當成了騙子,思來想去,我心裡有愧啊。
我爸看到我醒來,幾乎是喜極而泣,七尺的漢子摟着我就嚎啕大哭
。我媽剛沒了,我如果再有個馬高蹬短,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所以我十分明白我爸的心情,這人活着啊,是真特麼不容易。
後來我爸情緒穩定了,才說出了我昏迷以後發生的事情,我這才知道,我一睡就睡了三天,我媽的屍體在當天凌晨的時候就被火化了,完了就趕緊下葬,這件事在村裡傳的沸沸揚揚,都知道鬧了鬼,我也明白老煙鬼並非混吃混喝的騙子,而是個有本事的陰陽風水師。
一切塵埃落定,我的好奇心又止不住的冒了出來,迫切的想知道那個死嬰的事情。
老煙鬼看着我猥瑣的笑了,從腰間扯出了大煙袋鍋,裝滿了菸絲,我爸趕緊給他點上,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個菸袋有些特殊,菸袋鍋是黃銅的,而煙桿卻是綠色的某種金屬,上面還有複雜的紋路,就跟一個生了綠色銅鏽的鐵釺子差不多,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這個菸袋並非整體,是拼湊起來的。
老煙鬼吸了一口煙,平靜說道:“小子,你丙辰年五月寅時出生,屬於純陽之命,這種命理克母,不過你母親的死也並非是你的原因。”
丙辰年指的是一九七六年,寅時大約五點左右,公雞打鳴的時候。
說完他看了我爸一眼,我爸心虛的低下了頭,我頓時就想起,死嬰衝出棺材,我爸跪在地上說的那番話,他說自己罪孽深重,遭報應的應該是他,但母親卻走了。老煙鬼被我打跑的時候,也說了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難道我爸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其實你母親的死,全都因爲肚子裡的孩子,那個孩子並非善類,乃是衝了邪煞的嬰靈。也就是說那已經不是你妹妹了,守靈晚上攻擊你們的正是那個嬰靈。既然衝煞嬰靈,必有源頭,所以說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後來他又做了一下解釋,嬰靈便是死嬰的靈魂,由於嬰兒沒有長大,智力很低,死後再因爲某種特殊原因,導致怨氣聚集,其靈魂便會變的極端兇惡。由於焚燒屍體,嬰靈也就散了,不過若是找不到源頭,日後還得有人遭殃。
老煙鬼看向了我爸,問道:“在你妻子分娩前,她去過哪裡,做過什麼?”
我爸聽到這話一下就給懵了,斷沒有想到,我媽的死並不是難產,而是邪煞作祟,他的臉色開始陰沉,也開始回憶
。
片刻後眼睛一亮說道:“他分娩前曾去過村北高坡挖野菜,回來後的晚上就嚷着肚子痛,連夜去的縣衛生院,可生了一夜也沒生下來,活活把人疼死了。”
說到後來,他咬緊了牙關,心疼的快要窒息了。
我好像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泄的敵人,直接從炕上跳了下來,作勢就要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村北的高坡有什麼東西。”
我恨死了那個嬰靈,是它害死了我媽和我妹,我必須要報仇。這是我當下年齡段最爲真切的執念,很衝動卻無法剋制。
老煙鬼攔住了我:“你小子是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你可知嬰靈何等厲害,要是自己遭了秧,還得麻煩我出手。”
我對老煙鬼有了很大的敬重,所以就停下了腳步。
我爸說:“老先生,那這事兒……”
老煙鬼義正言辭的說:“沒什麼好商量的,老夫謹遵教諭,除魔衛道四十載,玩兒的就是普度衆生,雖然鬼怪同樣要受到你我的尊重,可它出來害人只有死路一條。走,你們爺倆帶我去村北高坡。”
我們李莊,北高南低,並且北坡上都是鹽鹼地,不適合種莊稼,遍地雜草,連棵樹都沒有,不過家家戶戶的墳可都在這兒,以至於小時候家人總在叮囑,去哪兒都不能去高坡玩耍,不然老妖精非得把你捉走不可。
來到這裡,我爸望着不遠處那個新墳,指給我看:“西涼,你媽就葬在那裡,等這事兒過去,你得去磕頭燒紙。”
我望着那個孤零零的墳包,捂着嘴就開始哭,這個疼我愛我的人,就這麼走了,一輩子都看不見了……
就在我傷心的時候,老煙鬼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白玉,晶瑩剔透的,像個寶貝,仔細觀察,竟是一個羅盤。他仔細的盯着羅盤指針,隨後徑自越過了密集的墳頭,來到一片開闊地上,順勢翻開了腳下的雜草,不知找到了什麼東西,
我跟我爸剛要追過去,就聽老煙鬼涼沁沁倒吸了一口冷氣,驚駭道:“坐蠟童子!!!”